附录二:城隍娶妻的故事 【五、尾声:城隍的毁灭与复辟】
尽管缙云县解放之后不久,在潘振华的主持之下,以破除迷信为借口,把城隍庙彻底拆除了,但是以地方绅衿和各乡镇村庄中的“神童”和“灵姑”为代表的迷信保守势力仍然相当强大,尽管他们慑于共产党的势力,不敢堂而皇之地出面阻挠拆除城隍庙,但是他们却以“保护古代艺术文物”为借口,愣是把胡深的香樟木雕像给抬到城西溪边的观音阁里去,借观音菩萨的宝殿一角暂且栖身,继续接受善男信女们的香火。
观音阁长期以来是缙云县城的叫花子栖息之地,一到了夜晚或风雨交加的日子,这里到处是横躺竖卧的叫花子,瞎的瘸的都有,大小男女齐全。本来是掌管一方百姓生死祸福的“冥官”,也因旧政权的消亡而丧失了原有的权力,不得不与叫花子们为伍,无形之中成了“丐帮”的帮主,也算是胡大老爷的流年不利,晚景凄凉吧。
胡深的落魄并没有以贬到花子群中就算到头。到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革命派们刚刚集结起来,打出了旗号,开始上街荡涤污泥浊水,横扫牛鬼蛇神,头一把火,就烧到了胡大老爷的身上。因为他是当地封建迷信的总头目,不把城隍老爷连根铲除,不仅本县、外地的善男信女们还要继续偷偷儿来上香磕头,分散在各乡村的“神童”、“灵姑”们也还会兴风作浪。因此,革命派头头们一声令下,一群人扛着红旗、高举着红宝书,敲锣打鼓地涌进了观音阁,一顿棍棒,先把观音大士的泥胎砸了个粉碎,然后用稻草绳把胡深的香樟木雕像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用一根竹竿穿上,抬到了溪边的乱石滩上,浇上了汽油,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一件保存了五百多年的明代雕像,就这样彻底被毁了。——从文物的角度着眼,还真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历史上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是没个定准的。胡深的雕像被焚还不到三十年,仅仅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不久,当年被皮带棍棒镇压下去的封建迷信又逐渐抬头,那些被迫不许信奉礼拜城隍老爷的善男信女们,又重新信奉礼拜起胡大老爷来了。没有了城隍老爷的雕像,怎么办呢?到哪里去上香许愿呢?聪明的香客们自然有办法,他们成群结队地手捧香纸到县图书馆当年胡深坐过的神案位置前面,堂而皇之地点上香烛,磕头许愿,烧化纸钱。于是县图书馆变成了没有城隍老爷的城隍庙,香客之多,大大超过了进图书馆看书的读者。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香客中间,居然还有当年火烧城隍的革命造反派,甚至还有共产党员和支部书记呢!
事情愈闹愈凶,最后居然发展到善男信女们重新用樟木雕了一尊胡深的像,强行抬进图书馆中,公然要求县图书馆搬走,恢复城隍庙的香火。封建迷信势力之大,居然连县委和县政府也无可奈何,几次相持不下,几次出动军警,几乎动武,新闻报导从县报、省报一直上了《人民日报》。小小缙云县,别的不出名,一个封建迷信势力强大,城隍复辟;一个花七万块钱请毛阿敏去唱歌,让毛阿敏敲了竹杠还逃税,被新闻媒体炒了个全国皆知!
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为什么还会在文化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演出这种闹剧呢?有人分析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官僚腐化,老百姓对官僚失去了信任,产生了求官不如求神的思想,于是在这种思想基础上继续发展,终于在社会主义的国家产生了“城隍复辟”这样的咄咄怪事!
缙云是个文化之乡,出过不少文化名人,为什么尽办些缺乏文化的傻事儿呢?值得深思!
——1999年2月12日写于北京双旗杆蠲兴楼
原载《章回校旱》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