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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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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八十八回:林大娘子有幸遇良种 马三公子半夜送娇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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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有性命之忧。这样的梦,又不能去请别人代圆,翻来覆去地左思右想,再也睡不着了。

    一直到了天色微明,方才朦胧睡去。但是没有睡多久,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睁眼一看,窗户上已经大亮,急忙答应。门外高脚灯台拖长了尖细的嗓音说:

    “哟!好我的大奶奶,合着你一直就睡到这早晚才醒,那么好的戏,也没出去再看看么?天亮戏的规矩,可是越往后越精彩的呀!”

    瑞春下床来开了门,让高脚灯台进房来,埋怨她说:

    “你说你过东司去去就来,怎么一去就不回头了?我等了你半天儿,不见你回来,干脆就回房来睡下了。要说那戏,不过是拿咱们女人散德行罢咧,也没见天下真有那么犯贱的女人的。”

    高脚灯台噗哧一笑:

    “大奶奶真会说笑话。不说我找了你一个大圈儿,倒说你找了我一个大圈儿。我过东司回来,碰见个熟人,说了几句话,回头去找你,就再也找你不着了。我还只当你到哪儿凉快去了呢,没好意思去找你。后来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我这才前前后后去转了个大圈儿,哪儿都找不着你。想到你也许回房来了,进庙来碰见普慈,才知道你睡下都半天儿了,这才放心。回到戏台前,台上正演《双背凳》,大奶奶没去看,算是错过了。那两个怕老婆的死男人,才叫活现呢!可真给咱们女人扬了眉吐了气了。今天晚上七月七正日子,演的是全部《天河配》,这是他们新天喜班的拿手好戏,大奶奶可别错过了。”

    瑞春看了看高脚灯台那并不太凌乱的头发,疑惑地问:

    “要这么说,昨儿晚上你就没合一合眼,一直看到天亮散戏么?”

    高脚灯台嘻地笑了:

    “你还说呢!我买领席子,原打算困了找个地方眯一眯的。这倒好,转眼不见,你把我的席子拐走了,连房门也插上了。不看戏,你叫我上哪儿合眼去?昨儿晚上你睡够了,今天白天可就该我睡啦!”

    正说着,老道婆端了一个铜盆儿,送进一盆儿洗脸水来。瑞春想起梳头还没有拢子,就向老道婆借。老道婆摇摇头说:

    “这东西,我们出家人用不着,倒是没有准备下。”

    高脚灯台闻言,打身边衣袋里摸出半截儿破木梳,炫耀似地说:

    “到寨上来烧香,这东西可得自己准备。这山上,一杯清水比一杯茶还贵,那么多香客,有几个能洗上脸的?不过脸不洗不要紧,头发弄乱了,不抿上几抿,怎么见人?”

    说着,高脚灯台帮着替瑞春草草地梳洗了一番,也没有胭脂香粉可擦,只得作罢。梳洗完毕,老道婆又端来两碗粳米粥,一碟萝卜干儿,把汤水端了下去。瑞春吃着,觉得倒还清口。高脚灯台吃了一碗,还不饱,自己又到厨下去盛了一碗来。一时吃罢,老道婆来收碗筷,瑞春见她已经七十开外年纪,老眼昏花,动作迟缓,衣服虽然破旧,倒还干干净净,不觉动了惜老怜贫之心,拿过准备布施的钱口袋来,抓了一大把铜钱给她,感动得老道婆满嘴上直念佛。

    不久,一抹朝霞,染红了天边,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高脚灯台说:庙会已经开张了,趁这会儿天气凉快,先去上完了香,接着就去逛庙会。一过了巳时,天气太热,就出不去了。瑞春依言,打点了一份儿香烛,带着钱袋,锁上了房门,就相跟着往大殿上走去。

    大殿上烧早香的香客熙来攘往,人头挤挤,好像全都约齐了这个时辰一起涌进来似的。其实,天亮戏还没有“团聚”,庙里的人就已经挤不动了。瑞春等了一阵子,见根本就抢不到拜垫,只好点起两支蜡烛一撮香来,就站在供桌旁边福了几福,默祷了一番——除了重复昨天说过的祷祠之外,又说了说“昨夜承蒙赐梦,弟子愚鲁,不解其意,乞娘娘明示”之类的话头,这才把香插进香炉,两个人一前一后挤出庙门儿来。

    庙门外雁翅儿似的挤着两行叫花子,每人面前放着一个小笸箩,等待施舍。七月七娘娘庙庙会,是花子们的“丰收”季节,方圆几十里之内的大小花子们,不论是真是假是老是少是瘸是瞎,统统集中到这里来,准备发一票小小的横财,满载而归。他们大都席地而坐,把打狗棒放在一边,静等布施,只在拿到钱的时候,才拱手作谢,念一声“大慈大悲,功德无量”。就中有两膝着地,长跪不起的;有半蹲着身子,伸手讨钱的;也有一边打着竹板儿,一边唱着莲花落的。还有几个善于辞令的“丐中秀才”,大声念着自制的“劝善文”,诸如“前世不出手,今世学讨口;今世不布施,来世当花子”、“今天赍发一文钱,来日置下千倾田;今日出手多布施,明年准抱胖儿子”之类有腔有板、有辙有韵的词句,以广招徕。

    瑞春叫高脚灯台抱着钱袋,每五个钱一注数好,递到她手中,然后由她自己挨着牌儿把一注一注的钱赍发给花子们。每人五个,暗含“五子登科”之意,讨个吉利兆头。单是这件“功德”,就花去她一吊多钱和小半个时辰。但是她从花子们的嘴里买到了一迭连声的感谢和恭维,使她感到了非常的高兴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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