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十二回:忍辱偷生只图东山再起 刑余孑遗私分地下藏金(中)
军需官和四名亲兵刚回到后营,接替侍王长嗣指挥的副将传下令来,趁雨夜敌军防备松懈,大家一鼓作气,于三更时分冲出重围,投永康方向寻找主力部队。大家得令,分头准备。将近三更,大雨滂沱,太平军以骑兵为前导,后随轻伤彩号和还能骑马的病号,在步兵的簇拥下,突破一个缺口,向永康方向猛冲。
在瓢泼大雨中,尽管吕慎之和马三公子都曾下令继续严密监视敌人,但是乡村团勇终究不如训练有素的军队,对将令的遵行,本来就不太严格,加上暴雨倾盆,四野漆黑,壕堑里全是泥水,团勇们见吕慎之和马三公子都在村舍里闷坐对酌,估计他们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出来查夜,于是前沿阵地上的守军们,只留下两人穿着蓑衣蹲在壕堑旁边,冷眼监视着镇内太平军的动静,其余人都撤到附近的祠堂里避雨去了。
三更时分,太平军发起突围,尽管五尺之外就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噼啪”作响的暴雨声中,马蹄“得得”,仍清晰可闻。蹲在壕堑旁边瞭哨的两名团勇大惊失色,不敢声张,留下一名趴在地上继续监视太平军的动向,另一名连滚带爬跑进祠堂去报信儿。小头目闻报,不敢怠慢,一面带领所部先去堵截,一面命人飞报老少两位团总。等到吕慎之和马三公子率众赶来,太平军的骑兵和大部分步兵已经急驰远去,只拦住伙夫、马夫、挑夫之类的后营人员大砍大杀了一阵子。军需官在混战中阵亡,那四名参与藏金的亲兵冲出去一名,三名受伤被俘。
在将近一年的俘虏生活中,尽管吕慎之软硬兼施,刑罚逼供之外,又加上诱供、诈供,但是全体俘虏,没一个人供出藏金的下落。一方面是因为军需官管理“圣库”,手头有多少银子,是带走了还是藏起来了,藏在什么地方,外人并不知道;另一方面,军需官虽然死了,但还有一个知情的亲兵逃了出去,如果为了自己活命而把藏金所在供出,他日太平军打了回来,依旧是一个死。当过太平军的人,对于怎么个死法是有讲究的:与其成为叛贼被自己人像杀狗一样杀掉,不如成为义士死在敌人的屠刀下面。更何况,当时太平军节节败退,整个江南战场上被俘的太平军很多很多,在“法不治众”的特殊情况下,也许慈禧太后会网开一面,免了他们的死罪,而只是递解回籍或是发配到边远地区去屯垦的。
没有想到,战乱的年月,杀一二百个人,不但不用呈报刑部由九卿公议,竟连省里县里都无需备案,单单一个乡的团防局,就可以操生杀大权。乱世之民尚且不如太平犬,何况是叛逆作乱的“发匪”俘虏呢!
关押审讯了将近一年,吕慎之从俘虏们嘴里没有榨出丝毫油水来,也泄了气儿了。加上知县王泽民频频催促,这才决定把俘虏们全都处死,借此出一出恶气,也抖一抖威风。
同治二年清明节壶镇大桥上举行“杀俘祭忠”那一天,俘虏们才知道一切生还的幻想全都破灭了。对于大多数俘虏们来说,造反多年,杀人如麻,不幸被俘,人头下地,一报还一报,做的并不是赔本儿买卖,可以死而无憾了。但对于那三个参与藏金的亲兵来说,军需官阵亡了,另一名亲兵生死未卜,几万两藏金,只有通过他们三个才能送回太平军手中,用来招兵买马,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不然的话,几万两银子的财宝,岂不是只能永远沉睡在土中,无法再为造反大业出力气了?于是一种未曾完成重任的歉疚感油然而生。
行刑之前,吕慎之仍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会完全落空,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放长线钓大鱼,看一个下回分解。照他想,人的黑眼珠子是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的,不用多,手头只要有千把两银子,就会学一个“临难‘母狗’免”,宁可当母狗,也不想死的。他以自己之心,度太平军俘虏之腹,相信那个知道藏金下落的俘虏,一定会财迷心窍,入他彀中。
吕慎之手捧签筒,阴阳怪气地训完了话,又把一老一小两名战俘挖心碎剐当了不驯者的榜样,这才号召甘愿苟且偷生的人到他的签筒下面集合,听凭“英烈们”在冥冥之中甄别发落。
三个藏金亲兵中的一个,想到那些金银财宝对太平军的东山再起大有用处,不能让它永远埋没,思谋再三,终于决定忍辱偷生,在众战俘鄙夷的目光盯视下,低下头缓慢地走到吕慎之的面前,同时又暗暗地向另两名亲兵连连递去眼色,示意他们也走活命的道路。那两名亲兵都是广西人,一个叫马天祥,一个叫张国华,这时候也醒过了茬儿来,互相以目示意,点了点头,也走进了愿意抽签的行列。
遗憾的是:经过抽签,先站出来的那个亲兵,判的是斩首;后站出来的马天祥和张国华,一个刖足,一个剁手。行刑之前,被判斩首的那个亲兵仰天长叹一声:“天意如此,兄弟只好先走一步了。你们几个,可一定要活下去呀!”
该斩首的,在笑声或骂声中从容就义了。被砍去手脚的人,当时就有人用细麻绳替他们扎住了伤口的上方暂时止血,然后扔在一旁,死活听天由命,直到“祭忠盛典”结束之后,当地的叫花子头儿金驼背才秉承吕慎之的旨意,派几名花子或抬或背或牵或领,把三个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