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十九回:仇有财急匆匆寻徒北上 吴本忠情绵绵别妻南归(四)
对于素素的这种任性,本忠打心里意识到这是出于她的真心和痴心;也是由于他们两人的休戚相关,命运与共。从她脸上的焦急忧虑,从她眼中的脉脉含情,本忠不难一下子看到了她胸中强烈地跳动着的那颗赤诚的心,禁不住深深地为她的真情所感动了。他伸出了双手,一把将素素搂进怀里来。素素半坐在他的大腿上,却把一张粉脸紧紧地贴着他的油脸,在激情中沉默,在陶醉中沉默了。两个人紧紧地相互搂抱着,半天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猛烈的心跳,只觉着彼此急促的呼吸,还感到脸上有一股热泪在簌簌地爬,但却弄不清是谁的泪水在流了。在这种异样的静谧中两人都在尽情地享受着人世间的温暖并倾听着来自内心的无言的低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素素渐渐地把脸埋到了他的怀里,由于过份激动而饮泣了。本忠松开了她的纤腰,两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抽动着的瘦削的双肩。在亲人的爱抚下,素素逐渐平静了下来,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抚摸着他那宽阔壮实的胸脯,仰起脸儿来,无限深情地说:
“只要我能够天天跟哥哥在一起,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历尽艰难险阻,我也心甘情愿。只要看见哥哥平安,妹妹的心也就踏实了。你一去半年多,干的又是刀尖儿枪口上的营生,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呢!要这样牵肠挂肚没着没落地过日子,用不着三个月,我就该想死愁死记挂死了。你还是去跟师傅说说,让我跟你们一路走吧!好吗,啊?”
瞧着她那天真、稚气、无邪的大眼睛,本忠禁不住长叹一口气儿,像捧着一件心爱的珍宝似的双手捧起了她的脸蛋儿,在她的樱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无限深情地说:
“我就要上路了,你不也应该讨个吉利么?那些犯忌的话头,再也不要提它了。我跟妹妹才相亲,又相别,才相爱,又相离,心里难道就好受么?要按我的心思,一年到头天天跟妹妹形影不离早晚厮守才称心呢!可是天下的事情,哪能都那么如意呀!师傅根本就不许我把家里的事情给外人说,我跟你的这一段姻缘,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肯答应让你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参与我们的机密大事呢?再说,你母亲只知道我是个温州来的客商,不知道里面还有那么多的藤蔓枝节,你我又是没成过亲的夫妻,不论从大道理、小道理上说,你妈也不会放你跟我一路走的。为今之计,只好请妹妹在家里安心静等。妈妈跟前,只说我回家去侍奉父病,明年开春之后一定来嘉兴与妹妹成亲。我到缙云之后,不论得手不得手,一定找个可靠的人专程给你送信儿来。要是过了年还没有我的信儿,那就是遭到了意外,妹妹只当……”
没等本忠说完,素素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大叫着说:
“不行,不行!你不能把我闪在这里不管不顾,叫我在相思相望中过那没着没落的苦日子。我也不放心哥哥一个人去闯那龙潭虎穴!不管怎么着,我都得跟着哥哥去!”
本忠搂着她,正要善言解劝,忽听得楼梯响,急忙松开了双手,就拿袖子替她擦去了斑斑泪痕。两人同时起身,改坐到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去。
上楼来的是薛三娘。中午素素从北门外骑射归来,已经把她与本忠定了亲的事情跟母亲都说了。薛三娘见女儿自己选中的女婿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家里又是个广有资财的富商,也很称心满意,一口答应女儿,要把院儿里的姑娘们打发掉,准出银子来,交给姑爷去做买卖。后来听说本忠的师傅从浙南找了来,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回客栈去了;刚才又听丫头说本忠在素素绣楼里,就一个人兴冲冲地上楼来,且看是什么事情以及如何商量处置。
本忠见三娘上楼,忙站了起来见礼。三娘落座以后,笑呵呵地说:
“你们两个的婚事,小女中午回来,已经给老身说了。老身命蹇运乖,先夫不幸早故,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走投无路,举目无亲,流落到这嘉兴地面,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开这样一家行院,也是万般无奈。如今多承小官人不弃,跟小女定下了百年好合,不单小女终身有托,就是老身,也有了半子之靠。从今往后,自当不再操此贱业。且容老身逐渐地把姑娘们该发放的发放出去,该留下的留下使唤,腾出前院儿来,交姑爷另派用途。老身自从先夫故去之后,惨淡经营,苦度光阴,原有的一点点资财,变卖的变卖,散落的散落,如今手头能够拿出来的,也不过七八千两而已。等你们办完了亲事以后,我再悉数点交给你。该做什么生意,你们两口子商量着办。往后老身早晚只在佛堂念佛,一应上下内外的事情,全都交付给你们啦!听说你师傅千里迢迢赶来找你,家里有了什么急事儿?你师傅怎么不一起过来见见?”
本忠听三娘如此说,急忙离座深深一揖,改了称呼说:
“岳母有所不知,只因家父年高体弱,偶感风寒,未能及时调理,以致卧床不起,病中想念小婿,特烦小婿业师专程赶来,要小婿火速返里侍奉汤药,稍尽人子之道。目下正值家父重病,有关婚事一节,小婿尚未与我师傅谈及。加上师傅连日车船劳累,明天又将买舟南归,需要稍事歇息,不能与小婿同来,并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