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十一回:三公子中计遭理伏 翰林府夜半被火烧
门两边是一排朝北的平房,中间是两进楼房,后面也是一排平房。马富禄的书房和账房做在第一进楼房,大小老婆的卧室做在第二进楼房,后排平房是厨房和佣工们的住处。由于南乡地区山深林密,经常有草莽英雄出没,历代又经常发生畲民反叛的情事,因此大多数有钱人家的宅院,都造得十分坚实牢固。马家既是远近知名的富户,又是在朝的京官,当然也不例外。他祖父建造这所住宅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突然袭击,因此四周的砖砌围墙又高又厚,一色儿的灰浆勾缝儿,窗户上都有铁栅栏,前门后门除了包上厚厚的一层铁皮之外,里面还安有一人高的闸板。太阳一下山,前门就关闭下闸,只留后门进出,而从后门到一二排正房,中间还要经过两道同样坚固的三门二门。房顶上面,四周都是青砖砌就的加厚雉堞,可以居高临下放枪射箭。这种近乎监狱砦堡的住房,在当时来说,就算是十分牢靠的了,如果没有内应或大炮,是很难从外面攻进去的。因此,近一百年来,尽管别处的富户经常有绑匪窃贼光顾,马家却长年以来高枕无忧,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事。
这一天,由于三公子不听劝阻、愣要出兵偷袭雷家寨,马富禄好像有预感先兆似的,在家里心惊肉跳,心神不宁。马富禄外号人称“仨半斤”,从青年时代开始,每顿饭都要吃半斤肉、半斤酒、半斤米饭。他曾经放出话来:谁能够跟着他这样一连吃三个月,他养活谁一辈子;但若吃不满三个月,那个人就得供他这样吃三年。但是这样优厚的条件,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来贸然一试的,都说顿顿吃半斤米饭半斤酒并不难,难的是顿顿要吃半斤肉。今天晚上,厨下给他做的是冰糖肘子和笋丝儿炒肉丝儿,但是他端起酒杯来,肚子里好像揣着一个石杵,什么也吃不进去。干咽了两口,就放下了酒杯,叫盛饭来吃。酒没有喝过瘾,雪白的大米饭也就味同嚼蜡,只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不想吃了。几十年来,没灾没病胃口好的马富禄,第一次没有吃完他的“仨半斤”,就扔下筷子,躺到烟榻上去了。
大小老婆见老爷心绪不好,不敢在他面前找不痛快,都各回各房去了。三姨太见老爷晚饭吃得不多,赶紧回房去剥桂圆泡莲子,给老爷准备夜点。书房里只留下一个小丫头,伺候做泡烧烟、递茶递水。
穷花儿进了马家以后,改名琼花儿,分拨在三姨太房中当粗使丫头,每天端饭送水扫地洗衣服,往来于二门和后门之间。三姨太是马富禄从京里带回来的如夫人,年纪比三公子还要小得多。十几年来,跟老爷在任上当“两头大”的夫人,自在惯了,回到这山窝窝儿里来,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如意。在大房二房面前,还处处拿大,不肯服小,仗着他在老爷面前得宠,把一家人家吵了个天翻地覆。回家来不到半年,就把三个儿子连儿媳妇都借故撵到镇上去了,回头来又跟大房二房怄气。看见一个脸色,听到一句闲话,就拍桌子踢板凳儿;说她两句,就撤起大泼来,一哭二骂三打滚,还嚷嚷着要寻死上吊,闹得马富禄也没了办法,最后只得逼着大房二房跟她赔不是才算完事儿。
穷花儿被抢进马家以后,根据马富禄的暗示,大管家把她分拨到二姨太房中,为此惹翻了三姨太,点着名儿把穷花儿要走了。三房得势,三房的丫头似乎也高人一等:要个汤要个水什么的,厨下不敢怠慢;传个话问个事儿,小厮杂役们连应声儿都响亮些。三姨太又是个有名儿的醋罐子,对老爷的防范十分严密,头脸整齐点儿的丫头,挨都不让他挨着。有这么一层关系,穷花儿到了马家以后,马富禄一时间还无法下手。开头几天,她惦着爹爹和奶奶,又没法儿打听到消息,只有一个人躲在被窝儿里哭的份儿。后来因为常到厨房里去取饭食,跟掌灶的王二婶儿渐渐熟识起来,没人在眼前的时候,也悄悄儿跟她吐露过心里话。王二婶儿是个好心人,劝她暂且先忍着,还答应慢慢儿地替她打听消息,等她爹和奶奶有了下落以后,再作商量。
过了半个多月,一天中午,她伺候三姨太吃完饭,往厨下送残汤剩水的时候,王二婶儿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里。没想到在那里等着的,竟是她日夜想念的老奶奶。那时候,老穷婆擓着讨饭篮子,已经讨了不少日子的饭了。她到马家后门口,也不知转了有多少趟,总指望着能碰上穷花儿正好出来,见上一面。自古侯门深似海,穷花儿又是个新抢来的丫头,看着她还怕她跑了呢,哪儿能单独放她一个人出门去?多亏好心的王二婶儿看出了蹊跷,上前盘问,老穷婆见她是个好人,就说出自己是穷花儿的奶奶,想跟孙女儿见上一面。王二婶儿担着干系,把她悄悄儿引到自己的房中去。这次见面,穷花儿方才知道爹爹已经死在站笼里,直哭得死去活来,咬牙切齿地发了誓,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杀死马富禄,报一家人的血海深仇。两人定下的计谋是:由老穷婆设法送进一包砒霜来,瞅准了哪天马富禄在三姨太房里吃饭用点心的时候,悄悄儿地下药毒死他。但是,一个讨饭的老婆子,要想买到三钱砒霜,实在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别说是一时间凑不起买药的钱了,就是凑够了钱,没有知名大夫开的药方子,药店里也不卖呀!因此一个多月来,老穷婆虽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