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一回:为劝离群劣马走正路 誓送害人瘟神上西天
赢了官司,手捧着衙门里盖过朱红大印的判决书,加上他现掌着壶镇团防局的实权,回来以后,对吴石宕人还会有好脸色吗?眼看过不了几天,这里又会有一场灾难。到那个时候,可就要看你的良心是搁在正中间还是搁在后脊梁上了。这会儿你也不用向我起誓赌咒,往后,你就自己瞧着办得了。”
“行,只要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千方百计给你送出信儿来。你放心好了。”
“林炳眼下还用得着你,他家的事情,不论大小你也都知道点儿。只要你不怕,就好比给我们在林家安上了一双眼睛,我们就不用在暗地里瞎摸瞎打,白费力气了。远的事儿先甭提起,就说本良他爹上林家讨牛一去不回这件事情。你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你要是真心向着吴石宕人,今天就先把这件事儿的详情细节跟我说个明白。你放心,官司我们不打了,不会叫你去公堂上对质;在林炳面前,也不会叫你坐蜡。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实话实说;你要是不放心,我也不勉强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来旺儿心里好像开了锅,思前想后,翻腾不已。自从林、吴两家的纠葛一出来,从他的本心说,何尝不想向着吴石宕人呢?当双方在林家后院儿厮拼的时候,他和来喜儿俩,不就是明打暗保,处处护着本忠,还担着风险把他放跑了吗?可是两家打开了官司,他的想法就多了,做法也变了:在林家,他的地位是卑下的;但在这件官司上头,他的一句话却是举足轻重,胜败攸关的!林家的官司要是为此而打输了,炳大爷能轻饶得了他吗?惹恼了这位太岁,打一顿轰出去?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弄得不好,只怕连小命儿都得搭上。想到自己才十八九岁,连个媳妇儿还没有,如今弟弟又没了,这传宗接代承继香火的大事,就全指着自己一个人啦!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去做那枉死城里的新鬼吗?在大堂上,他那矛盾着的心理是复杂的,痛苦的。本良那大义凛然的厉声呵责,林炳那凶光毕露的吃人眼色,好像两把锋利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两边,叫他左右为难。最后,考虑到自身的安全和今后的利益,终究还是把良心往后脊梁上推了一推,没把实话说出来。当他听到本良为此而判了个故杀论抵的时候,他心里确实也难受过一阵子。不过这种难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等他回到林村来,难受的心情也就随之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对那个瓜子脸儿大眼睛丫头的眷恋和邪念。林炳已经许诺他可以在两个陪嫁丫头中任择一个,这不等于就跟定了亲一样吗?要不是为了林国栋的丧事,这会儿也许都已经圆了房了呢。好不容易今天抓了一个空子,拦住凤妹表白了一番心迹,正在向她要表记的当口,来了这个煞风景的大虎,一番话,把他从巫山阳台的彩云中推了下来,一个跟头跌进了五里迷雾,方向难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才是了。美梦中的温暖、舒适,顿时间化作子虚乌有,眼前突兀出现一座冰山、一条深渊,拦住了去路,迫使他不能不考虑前进后退,何去何从了。摸摸胸口,还在突突跳动,良心似乎并没有当尽卖绝;试试额头,也还有点儿微温,血液似乎也没有凉完冷透。立志是怎么死的,他一清二楚。如今大虎问到这件事情上来,一者林炳不在旁边;二者大虎有言在先,不会叫他坐蜡;这样一个顺水人情,为什么不送出去,表一表自己向着吴石宕人的心迹呢?聪明的来旺儿,经过一番思前想后,决定把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那天晚上本良大哥来叫门的时候,家爷慌了手脚,一面叫炳大爷赶紧到后院儿把牛牵出去,一面把本良大哥带到前厅上坐着瞎扯蛋。炳大爷生怕后门也叫吴石宕人堵住了,没敢往外牵,走到厨房看见我和来喜儿两个正在磨豆腐,灵机一动,就叫我舀上半桶生豆浆,跟他到牛栏里去把大黄牯抹成了花牛。黑灯下火的,本良大哥没想到这里面的鬼把戏,叫他给蒙了。等到我们磨完豆腐正要去睡觉,见家爷和炳大爷带着立志大伯挑着灯笼又往后院儿走。我打发来喜儿先去睡,自个儿借着洗磨盘归置家伙,在厨房里看动静。不一会儿,就听见牛棚里立志大伯火爆三丈地嚷嚷起来。我心知是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探头往牛棚那边一看,见炳大爷蹿出门来抄起一具石锁,回头又冲进牛栏里去,接着就听见立志大伯惨叫了一声,再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用不着说,准是立志大伯拆穿了花牛的鬼把戏,炳大爷老羞成怒,下不来台,下了毒手啦!”
“这些细节,跟我们估计到的都差不多,只是抓不到他的证据,空口说白话,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你躲在厨房里看,他们把尸首藏到哪里去了,想必你总知道的吧?”
那天晚上,林炳杀了人,跟脚就把来旺儿叫去,两个人在后院儿西北角挖了一个深坑,把立志拖进去埋了,在上面压上一爿废磨扇,又在四周撒上好些干草,掩盖了痕迹,这才显得又亲近又威严地对来旺儿说:“立志埋在这里,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在第三个人面前提起一个字。有人问,就说吴立志根本没来过。只要你嘴上把牢,往后大爷自然会格外看承你;要是你走漏了一丝儿风声,咱们丑话说在头里,可别怪你大爷……”
这会儿大虎一提起立志的尸首,来旺儿马上就想起了林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