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六回:相好心中另恋相好 能人圈外更有能人
第三十六回:暗渡陈仓,相好心中另恋相好。明施夏楚①,能人圈外更有能人
金太爷夜审退堂,已经过了子夜。刚才翠花儿在内室垂帘听审,眼看着本良两次受刑,尽管吓得她遮上了门帘儿不敢细看,却也没有中途退席,一直到退堂,依然端坐帘内,没有动窝儿。
①夏(jiǎ假)楚——夏通槚,是楸树的别名。古时候用楸木棍儿做打人的刑杖。楚是一种树,也叫杜荆,古时候用这种荆条做打人的刑具。夏楚连起来当动词用,义同鞭笞。
当晚斗牌,金太爷大输而特输;金太太保本儿;春梅和腊梅合股,小有收入;单单翠花儿独赢了两底儿还多,吃金太爷敲了竹杠,说是非要抽头吃宵夜不付现。翠花儿也知道金太爷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为留她在衙内过夜找的因头。好在她在内衙歇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官司上的说合拉纤,从中渔利,也不能不给人家一点儿甜头。再说,金太爷那张苍白的三角脸虽然比不上林炳年轻漂亮,却也比回家去陪着那脸蛋儿像陈年橘子皮的瘦猴儿李梅生睡觉要强得多。
金太爷一起哄,金太太也帮腔,说是每次斗牌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她做东道,太不近情理了,要从此立下规矩:谁赢钱谁请客。今天翠花儿是赢家,就应该拿出钱来。
翠花儿也笑着说:这是他们夫妻姬妾四个人合伙儿算计她一个外人,今天要是不破费点儿,赶明儿坐了轿子②,还不输得连裤子也穿不上?当即叫过内衙小听差来,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赍钱往五味和菜馆定了半桌丰盛些的酒席,等太爷夜审退堂以后大家一起宵夜。
②坐轿子——赌场行话:指被几个人串通了弄假而输钱。
翠花儿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尽管男人、公公都是吃的官司上的饭,自己却还没有见过升堂问案是怎么回子事儿,今天赶上太爷夜审,虽然比不上大堂上威风,总也能略见一斑,就掇张交椅,躲在帘后偷看。
夜审退堂后,五个人围着一张方桌,把翠花儿当客人让到上首坐了,金太爷两口子东西对坐,两个大丫头下首斟酒上菜,真是醇酒美人,其乐也融融。有谁会相信,就在这个地方,仅仅在片刻之前,还是一个见不得外人的惨酷刑场呢!
金太爷是别有用心,金太太又一向不吃醋不争夕的,落得送个顺水人情。于是夫妻姬妾四个人,你一杯我一盏地频频借故敬酒,没等终席,翠花儿就已经眼斜眉蹙,脸红心跳,头重脚轻,玉山倾倒,由两个丫头扶进隔壁暖阁①里的便榻上安歇去了。
①暖阁——这里所说的暖阁,指的是官衙或富贵人家设在起坐间供临时休息用的一种便榻,两头有隔扇,但是不铺设帏帐,不同于前文提到过的设在公堂上用三扇围屏构成的暖阁。
金太爷推说明天早衙还有几件要紧公事得上呈下发,不得不连夜赶一赶,等办完以后,将近天亮,又该升堂点卯了,不如胡乱在内书房合合眼,就不上楼睡觉去了。
金太太明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是馋猫没个不偷嘴儿吃的,防得了这一头防不了那一头,总有落(là辣)空的时候。再说,金太爷借在内书房歇宿为名与翠花儿陈仓暗渡,换换口味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省心。她很明白自己是个“两头大”的应名儿夫人,太爷一旦回到了北京,还不知道把自己摆放在什么地位上呢。到了那个时候,又跟谁争宠专房去?今天夜里见太爷又要施展他的偷香故技,只是嘻嘻地笑着低声骂了一句:“老不正经的,提防着刀笔先生写呈子告你一个‘官霸民妻’之罪!”就带着两个通房大丫头,自回楼上安歇去了。
厅堂上只剩下金太爷一个人以后,正打算暗渡陈仓,溜进翠花儿安歇的起坐间去成其好事,忽地内衙小听差的进来回说:“雷一鸣逮到,听爷发落!”金太爷这时候哪有心思去问这个?吩咐:“交门上好生看管,明天早衙听候发落!老爷有要务在内书房办理,不用伺候茶水,睡觉去吧!不听呼唤,不得擅入!”
小听差“喳”了一声,打了一个千儿,退出厅堂外面去了。
厅堂东边连着起坐间,西边连着内书房,一明两暗,都由厅堂门进出。金太爷把厅堂门关上,把多余的灯火吹灭,只留下一盏美人捧烛的镴台,移到内书房去,又把窗屉子统统落了下来。侧耳一听,更深夜阑,外面静悄悄儿的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只听见隔壁翠花儿睡梦中半娇半嗔地说了一句:“林叔叔,还奴荷包儿来!”金太爷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微微一笑,打开柜子从一个锡盒中取出两颗药丸来,就着温茶吞了下去,这才匆匆脱去靴帽袍褂,就蹑手蹑脚地穿过厅堂,摸进东屋里去了。
春宵易逝,美梦难留,金太爷意兴阑珊之后,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经金鸡三唱,升堂点卯的末一通梆子都快要打完了。揉揉眼睛,窗棂上已经透进了亮光。心知卯时反正已过,也就不必着急。翠花儿的困劲儿还没过去,这时候正在做着好梦。金太爷偷偷儿地从她颈下抽出手臂,轻轻地掀起了被头,见翠花儿的抹胸歪在一边,露出一个白生生圆滚滚nǎi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