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一回:吴石宕人难决是进是退 地保公差趁机又诈又敲
?所有这一连串难题如果不事先商议停当,也难怪大伙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我的意思,打官司不论好歹总是输的,打不如不打。不打以后又怎么办?我没有准主意。听听立本叔和大伙儿的吧!”
为这件事儿,立本也已经翻来覆去地琢磨过好一会儿了。事情确实如二虎所说的那样,两头都难。这样的官司打下去,肯定是占不了上风的。好则贴钱贴工夫,坏则连性命都会搭进去。不打呢,又怎么办?白水山能长期呆下去么?那里的人靠得住么?思前想后,也实在难以决断。听二虎点名问到了自己的头上,这才磕去了烟袋锅里的烟灰,对本良说:
“自古官官相护,有钱人跟有势人总是伙穿一条裤子的。‘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古话,我也不是没有听到过。有一句俗话,叫做‘鸡不与狗斗,贫不与富斗’,说的也是贫富相斗总是穷人吃亏的意思。对那些财主官家,我的主意一向是惹不起躲得起。不欺侮到我头上,我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车归车,船归船,各走各的路。要是他河水一定要犯我井水呢,不管是车撞船还是船撞车,为了出这口气,跟他们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不过这说的是我自己。要是为我一个人要牵连到全村老小,我是情愿自己去死,也不愿别人为我受苦的。也就是说:官司打不打,不在于自己平安不平安,要紧的是全村老小平安不平安。这场官司要是不打,能够确保自己平安无事,却要叫全村老小去受罪吃苦,我倒是宁愿豁出我一个去。你这个南乡朋友叫你到白水山去躲些日子,那山上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底细吗?”
本良轻轻地摇摇头说:
“我跟这个姓雷的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谈得倒还算投机,看他人也不错。山上的人怎么样,我哪儿知道呢?”
大虎插嘴说:
“听雷大哥说起来,他倒是个十分好交的人,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他自己在江湖上跑了多年,下九流的人物只怕交了不少。据他自己说,连绿林英雄、江湖好汉都跟他有来往。看得出来,他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人,俗话说:鲤鱼赶鲤鱼,鲫鱼赶鲫鱼,像他那样的人,交的朋友总也是跟他一路的吧?”
立本点点头,感慨地说:
“这年头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本来就很难分清楚。咱们说好的,官府里总说坏;咱们说坏的,却又都是官府里进出,当贵客上宾般对待。我所虑的,正是这个。咱们家祖祖辈辈打石头,世代清白,要是官府里逼得太紧了,暂时进山去躲躲,也是事出无奈;万一真地钻了土匪窝,不是反而给官府和林炳他们送把柄去,有口难辩么?”
二虎不以为然地说:
“投什么样的人家倒不打紧,要紧的是躲得开躲不开。要是走了两三个人,只怕留下的人依旧要吃官司。要是一走走一大帮,留下这一帮老的小的,指什么吃喝?男人们一走,吴石宕作坊不就算关张了么?再说,官府里也不会就此罢手的。真要是把老婆孩子都抓了去当人质,咱们能在白水山呆得安心么?要是这些难题都能解决,住在什么人的家里倒是无关紧要的。为什么呢?你想想,咱们躲出去,为的是怕官府来抓,躲在什么地方,还能叫官府知道么?反过来说,真要是叫官府找到了,咱们就是住在最安份守己的人那里,官家说咱们是土匪,清白人家也就成了土匪窝儿,谁能分辨得清楚哇?”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明摆着官司是打不得的,但躲出去也不是万全之计。在这种决定合族人命运的大事上,平常月娥是不会插嘴的。她只是默默无语地用心听着,独自个儿在暗暗地琢磨着,有什么想法,最多不过是事后悄悄儿地问一声哥。可是今天的事情有点儿特别,一屋子人,几乎全是衙门里有名儿、官司上有份儿的,要走,这些人都得走。而用不着走的,偏偏又只有她一个人在场,人人都在为她们的处境和生活担心,难道她不应该把困难多留一些给自己,好让哥哥他们放心外出么?考虑再三,这才鼓一鼓勇气开口说:
“我也跟大伙儿的想法一样,觉着这场官司打不得。大哥你们只管到山里去躲些日子,官差来了我们自然有法子应付,就是让他们一条链子给锁了去,到堂上一问三不知,也奈何我们不得,最多不过关几天,早晚还得放出来。只要有我们在,哪怕全是些女人孩子,也一定要种出粮食来吃,绝不叫村子里有一个人饿着。你们只管放心去就是了。等官司上松了,我再进山接你们去。跟林炳的这笔账,咱们先记着,总有一天要跟他算清楚的。”
大虎很赞许弟媳妇能有这么宽的肩膀把这副千斤重担接过来挑上。他看看二虎,二虎也微笑着点点头。再看看本良,却见他皱着眉头,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大虎怕他有疑虑,紧钉他一句问:
“到底怎样决定,你拿个主意呀!人家雷大哥还等着我的回话呢!什么时候进山,给人一个准日子准人数,人家也好安排食宿住处。”
本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沉思着,似乎很难决断的样子。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瞪眼看着立本说: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厮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