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回 丧门星安排大喜事 赛神仙扳倒老学究
妇的才是正理呢!”
瑞春抬起头斜着眼睛白了他一眼,半娇半嗔地说:
“没有公婆了,你以为当家就那么省心哪?要是林家就你独根苗儿,兴许还差不多!别看你那位兄弟在人前不哼不哈的,其实,心里可有准儿了。再说,还有老牙郎的那个独生闺女,壶镇一条街上出了名儿的快嘴子,脑瓜子灵,心眼儿多,谁不知道她是第一个厉害的闺女?你那位宝贝兄弟放着满街稳重文静的标致姑娘不要,倒偏偏看中了这位谁也惹不起的泼辣货来跟我做妯娌,你说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又是什么?眼下在热丧中,这话当然不用提起了,三年一过服满即吉①,她可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大闺女啦!还不急猴似的哭着喊着要过门儿来?到了那时候,你瞧热闹吧!”
①即吉——除去丧服。
林炳刚把账本子搬出来摊开,听瑞春这么说,又把账本儿合上了,右手轻轻地抚平了贴在蓝布封皮上的红纸签条翘起的一角,眼睛却斜瞟着瑞春说:
“咱们这是两口子在屋子里说的私房话,当着外人,我能说出这样连傻子都不说的大实话来吗?要说我爹我妈,这会儿倒是死得正是时候:年纪也大了,福也享够了,可不是该轮到咱们做小辈儿的来享几年福了吗?不是我爱说死无对证的话,我爹妈真要是死晚了,保险有你吃苦头的日子在后面;要是死早了呢,我还是个孩子,那可就该我吃苦了。如今我也长大成人了,功名前程也有了,媳妇儿也娶了,老人也撒手不管了,这不是两不耽误各得其便吗?所耽误的,只不过是丧服在身,明年紫光阁面前的殿试,不能不往后错三年罢了。说到林焕,也是他命不该绝:今天在后院儿交手,鬼使神差的却叫他跟吴本良交上了手。这个吴本良,连我都得让他三分,林焕哪儿是他的对手?当时我心里就想:非让老牙郎的快嘴子闺女守一辈子望门寡不可了。没想到本良这小子倒还真讲仁义,手下留了情,一扁担没抡在他脑袋上,只不过在他后腰上轻轻地点了一下,留了他一条活命。吴本良当时要是再加一扁担,咱家这份儿产业就全都是你我两个,谁也抢不走啦!饶是这样,我也不会把便宜留给他的。我爹亲自管着账本子,爷爷手里到底留下几万银子来?到了我爹手上是多了还是少了?我们兄弟两个谁也不清楚。如今账本子抓在我手里,文章不就由我去做了吗?等到他三年服满,快嘴子进了门儿,兄弟分家各立门户的时候,田地山塘房屋地基搬不走,那钱柜儿里的银子可不是生了根儿的,还不由着咱们俩随便搬随意运吗?我林炳不是傻瓜,不会自己往自己眼儿里插棒捶,爹亲娘亲兄弟亲,怎么也亲不过咱们睡一个被窝儿的两口子去。”说着,伸手在瑞春的脸蛋儿上拧了一把,贼秃嘻嘻地吐了吐舌头。
瑞春顺手推开了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半嗔着说:
“人家跟你说正事儿,你老是这样动手动脚的没正经,让丫头们瞧见了,又当笑话说!你查你的账去吧,趁这会儿没人来,我去歪一阵子,明儿一开吊,不知道又得几天几宿合不上眼呢!”说着,独自起身回前院儿去了。
林炳瞧着瑞春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了,起身把门儿关上,拨了拨灯芯,一个人静下心来,账本算盘的一通忙。一直忙到东方隐隐发白,头昏脑胀,才算把几本账本子大体上都捋了一遍。对自己的家业,心里也有了个底儿了,这才锁上账本儿,打个呵欠,刚想去看看老夫子的讣闻写完了没有呢,正好来喜儿来回说:
“两位亲翁和大桥头张先生听到了凶讯,都连夜就赶来了,正在客厅上跟老学究叙话,专等大爷呢!”
林炳听说这几位尊客都到了,不敢怠慢,赶紧锁上房门,奔前院儿客厅里来。三位尊客看见林炳到了,一齐站起身来,林炳却紧赶几步,抢到老丈人和吕久湘面前,趴下身去,腰杆儿弯得低低的,请了一个双安,算是报了丧,嘴里半哽半咽有声没泪地说:
“家门不幸,林炳不肖,横遭变故,祸延考妣①,损及堂上椿萱②寿考天年,罪孽深重,万死难赎。如今父母弃养,手足卧床,棘人棘心③,肝肠寸断,六神无主,方寸已乱。林炳年幼失学,一应丧礼丧仪之事,漠然无知。为此敦请岳丈、亲翁及先父生前友好驾临指教,以便尽哀尽礼、实为万幸。”说罢,掩面而啼。
①考妣(bi比)——指已死的父母。
②堂上椿萱——指父母。椿是椿树,指父亲;萱是萱草,即黄花菜,指母亲。
③棘人棘心——棘人和棘心,都是孝子的自称。语出《诗经·桧风·素冠》:“庶人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和《诗经·北风·凯风》“棘心夭夭,母氏劬(qú渠)劳。”
林炳小时候好歹也读过几年书,如今多少也还记得几句,就拼拼凑凑,念了一篇报丧经。吕敬之和吕久湘赶紧把林炳搀扶起来。吕敬之是老丈人,不能不劝慰一番,说了些“人死不能复生,不要过份悲伤;一面赶紧报官验尸,拿问凶手,一面赶紧张罗后事,才是正经”之类的话。吕久湘到底是个痛快人,张罗着叫大家都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说:
“都是自己家里人,这些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