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陈亮放弃自己的学说,丢掉实事实功的理论,而改信“醇儒之道”,做一个“醇儒”。他在给陈亮的信中写道:观老兄平时自处于法度之外,不乐闻儒生礼法之论。老兄高明刚决,非吝于改过者,愿以愚言思之。绌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则岂独免于人道之祸,而其所以培壅本根,澄源正本,为异时发挥事业之地者,益光大而高明矣。朱熹从“重义轻利”,“存天理、灭人欲”的观点出发,对陈亮代表的“永康学派”的事功之学,极为不满、极力反对,他把陈亮的学说概括为“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并要陈亮“绌去”、放弃,而做个“醇儒”,“以醇儒之道自律”。
对于朱熹的批评、反对,陈亮接过李觏的理论武器,积极倡导、发扬“义利双行,王霸并用”的功利主义学说,并以“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摆开堂堂之阵,举起正正之旗,对朱熹的“义利之辨”,“重义轻利”的思想,进行了反驳、批判。陈亮说:研究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功,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亮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如世俗所谓麄块大脔,饱有余而文不足者,自足差有一日之长。而来教乃有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则前后布列区区,宜其皆未见悉也。海内之人,未有如此书之笃实真切者,岂敢不往复自尽其说以求正于长者!陈亮自己并没有讲“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这是朱熹根据陈亮的思想概括出来的,对此陈亮并不反对。相反他要以“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的伟大气魄,与朱熹就“义利”、“王霸”问题,展开辩论。
在陈亮与朱熹关于“王霸义利辨”中,主要围绕这样两个问题展开论争的:
(一)朱熹认为:“三代以上”“专以天理流行”,“三代以下”“专以人欲流行”,“至若论其本然之妙,则惟有天理而无人欲。是以圣人之教人,必欲其尽去人欲而复全天理也。”针对朱熹把天理与人欲、义与利分割开来,重视前者,否定后者观点,陈亮驳斥道:自孟、荀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本朝伊、洛诸公辩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藩而道何以常存乎!故亮以为汉、唐之君本领非不洪不开廓,故能以其国与天地并立,而人物赖以生息。惟其时有转移,故其间不无渗漏。曹孟德本领一有跷欹,便把捉天地不定,成败相寻,更无着手处。此却是专以人欲行,而其间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间也。诸儒之论,为曹孟德以下诸人设可也,以断汉、唐,岂不冤哉!高祖、太宗岂能心服于冥冥乎!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谓之杂霸者,其道固本于王也。诸儒自处者曰义曰王,汉、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头自如此说,一头自如彼做;说得虽甚好,做得亦不恶:如此都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陈亮根本否认天理与人欲,义与利的绝对对立论,认为天理就在“古今王伯之迹”当中,人的物质欲望的合理满足就是人的天理,根本不存在超越功利的纯粹义理,义理就在利欲之中。他明确指出:“三代以上”的圣人并非纯是“天理”,他们追求富贵,亦有“人欲”;“三代以下”的君主并非纯是“人欲”,他们建功立业,利国利民,就是最大的“义理”。因此,“三代专以天理行”,“以道治天下”,“汉、唐专以人欲行”,“以智力把持天下”,是“不能使人心服”的虚构之论,不过是“腐儒之谈”而已。陈亮进一步肯定:“王霸可以杂用,则天理人欲可以并行矣。”
(二)由“王霸义利之辩”而引出动机和效果之争。朱熹认为,陈亮的事功之学是只注重效果,不注意动机,只以成败论是非、论英雄。朱熹诘难陈亮说:尝谓天理、人欲二字不必求之于古今王霸之迹, 但反之于吾心义利邪正之间。察之愈密则其见之愈明,持之愈严则其发之愈勇,老兄视汉高帝、唐太宗之所为而察其心,果出于义耶,出于利耶?出于邪耶,正耶?若高帝则私意分数犹未甚炽,然已不可谓之无。太宗之心则吾恐其无一念之不出于人欲也。直以其能假仁借义以行其私,而当时与之争者才能知术既出其下,又不知有仁义之可饬,是以彼善于此而得以成其功耳。若以其能建立国家,传世久远,便渭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败论是非,但取其获禽之多而不羞其诡遇之不出于正也。
老兄所谓贱儒者,复安能措一词于其间哉!然于鄙意实有所未安者,不敢雷同。来教云云,其说虽多,然其大概,不过推尊汉、唐,以为与三代不异;贬抑三代,以为与汉、唐不殊。而其所以为说者,则不过以为古今异宜,圣贤之事不可尽以为法,但有救时之志,除乱之功,则其所为虽不尽合义理,亦自不妨为一世英雄。这是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