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闭上眼睛,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很娴熟吐出个烟圈,惬意道:“可我这辈子,对得起躺在坟中的父母,对得起养育我的那一方土地,对得起我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女儿,陈道藏,你说,我是不是好人?”
“是。”
陈道藏沉声道,这样一个男人。即使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是个十足的爷们。
“我也算是老江湖老油条,有些话有些道理我不脸红地跟你说一些,第一,记得让所谓的朋友低估你地优点。让敌人尽可能高估你的缺点,身在江湖。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
皇甫不理会陈道藏的又一次诧异,继续道:“第二,与人谈判博弈,或者站在同一张赌桌,要尽量给他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或者选择。第三,帮助别人想要获益。一定要事先声明,如果是不思回报。就无须解释,能理解的大有人在。最后,最大地勇气不是自杀,而是活着,尤其是当你身陷厄运的时候。”
陈道藏彻底懵了。怎么感觉这厮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否则怎么会给他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地误导?
“听起来都像是泛泛而谈的空道理,可其实,每一条都包含着我这辈子的血和汗。你听着就是了,你要是能体会那就真是奇了怪了,毕竟我比你多吃饭差不多有二十年吧。”
皇甫笑道,睁开眼睛,烟雾在他指尖缭绕,弹了弹烟灰,“是不是很奇怪我这个也许敌人为什么跟你说这么一大通废话?”
陈道藏点点头,轻轻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心态逐渐平稳下来。
“其实正如你所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皇甫俯身悄悄道,一脸促狭的神秘,像是在用一个似是而非的恶作剧捉弄陈道藏。
尽管像是个玩笑,但仍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套木鱼石茶具值点钱,送给你。我能给你的东西不多,但要你做得却不少,这笔生意,又是我赚了。”
皇甫笑道,摸了下鼻子,“说真地我还真不怎么会做亏本买卖呢,道藏,这点你以后可得多把我当作榜样,日子要滋润,就得多做不亏本的生意,这样才能钱滚钱利滚利啊。”
“很费解。”
陈道藏苦笑道,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彻底疯了?望着那只刻有“一等石中黄子”地木鱼石茶壶,有种无力感。
“你应该了解过我这一生的生活轨迹吧,也应该知道我以前不是个容易癫狂的疯子,你再猜猜看,我为什么会疯狂敛财,不计后果地跟这个社会索取一切?”皇甫托着腮帮凝视着陈道藏,眼神凝滞,本来一张神采焕发的脸孔竟然瞬间苍老起来。
回光返照?!
陈道藏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语,一切迎刃而解。
“我在四年前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肺癌,能活到今天,专家都说是个奇迹,也就是说,我是个将死之人。”
皇甫轻声道,靠着椅子,陷入沉思,“我不怕死,我知道这个事实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替徵羽安排她地未来,钱,便是最实际也是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一个不顾忌生死的聪明人总是能够赚到钱地,我运气不错,这些年给总算徵羽存了一笔钱。”
陈道藏无语,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玩笑。
“道藏,帮我削个苹果,麻烦了。”皇甫笑道,像是一个执着的人终于放下了一切。
陈道藏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拿起果盘中的水果刀削起了苹果。
“徵羽。”
皇甫轻轻呼唤了一声,竟然有种诀别的意味。
毫无征兆。
陈道藏握着水果刀的手被皇甫握住,径直插入他的腹部,而这个时候,听到父亲喊她名字的皇甫徵羽也恰好走出房间,于是她便看到这一幕——陈道藏握着刀刺入了父亲腹部。
瞠目结舌的陈道藏望向皇甫,终于读懂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意味:道藏,这是我人生最后一笔生意,没想到还是赚到了,对不起,徵羽以后就交给你了,不管她如何心智早熟,她终究只是个孩子,需要在一个男人的注视下慢慢长大。
皇甫缓缓转头,望向小脸苍白的女儿,却没有出声,只是一滴泪水从沧桑的脸庞悄然滑落。
做父亲的他有太多太多话想要说,却都不可以说出口。
疲倦地闭上眼睛,皇甫以自己才听得到的嗓音呢喃道:“女儿,爸爸不能亲手把穿着婚纱的你交给另一个男人了,对不起。”
陈道藏那一刻出奇地没有丝毫恐惧或者愤怒,他只是神情淡漠地望向皇甫徵羽,这个也许会一辈子憎恨甚至暗杀他的孩子,缓缓道:“我等你报仇,所以别轻易死了,要不然你爸会死不瞑目的。”
皇甫听到这句话,安详闭眼,嘴角扯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双手垂下。
他死了,可他赢了。他给女儿赢得一个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