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藏在杭州城西租那套房子有80平米,在西湖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来说倒也不算寒碜,如果不是小区有些年数的缘故,仅仅房租就能够让不停失业和待业的陈道藏焦头烂额,居高不下的房价和迅猛飞涨的物价还真有点逼良为娼的意思。
五楼,打开房门,里面的布置简单到令人错愕,教宽敞的客厅中有两把古色古香的紫檀木椅子,茶几上仅摆放有一套紫砂茶具,其中那只宜兴茶壶尤为巧妙,不染妍媚,朴雅坚粟,壶柄上依稀有拇痕,《画航录》记载“大彬之壶,以柄上拇痕为识”,不过以陈道藏的家产,这恐怕也只是巨匠时大彬的一枚赝品罢了。
除了紫檀椅和茶具,再没有多余的大件摆设。
看一个人品性修养如何,不妨看一下他对房间的布置,根据心理学一般来说越是繁琐就说明房子主人内心越空虚,而布置越简致则说明这个人的内心越充实。
虽然在青藤茶馆跟宋南予喝了价格不菲的梅家坞上等雨前龙井茶,但他坐下来后仍然拿出自己的茶叶,喝茶都说是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人越多越乏,所以喝茶跟喝酒不同。这份茶叶并非龙井、碧螺春这类“血统高贵”的茶叶,而是从山村采摘来的野茶。他泡茶很娴熟,坐在椅子上,捧着自己煮的茶,看了眼手表,望向门口方向。
传来开门声,陈道藏轻轻一笑,却没有起身,端起一只紫砂茶杯又倒了一杯茶。
一个女人,很普通的穿着,扎着马尾辫,还穿着双布鞋,手中提着蔬菜和水果走进房间,看不出真实年纪,若仅仅是看那张瞧不出太多风情的朴素脸蛋,她约莫也就二十三四的模样,但这样一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却绝对不是一个模样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她所能给予的,这种感觉不是那种一眼便惊为天人的惊艳,也不是那种神经质的孤僻乖张,她站在陈道藏眼前,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也许是缘于她的恬淡无争吧,用商朝的话说就是没有贪嗔痴的女人。
她一出现,书房中便窜出一只有些诡异的黑猫,几个蹦跳便跃上女人的肩头,状态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少爷。”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个女人一开口就够剑走偏锋的,少爷?难道陈道藏还“金屋藏娇”玩邪恶的制服诱惑不成?她快步走向厨房将手中蔬果放下,洗干净手后来到客厅,端起那杯陈道藏递给她的那只紫砂茶杯,浅尝一口。
“以后别喊少爷了,都叫了这么多年。”陈道藏轻笑道,这些茶叶都是她亲自上山采摘下来,甚至连炒茶这一环节都由她一手包办,茶未必是多么让人口齿留香的好茶,可这份心思,喝在嘴里却润在心里。
她没有反驳或者附和,关于称呼问题也不是陈道藏第一次提出来,每次都以她的沉默告终,这一次也不例外。
“娲,你照顾我多久了?”
陈道藏感慨道,几乎从少年时代印象中她便这样陪在他身边,这样一路走来一起度过了多少个年头他还真没有计较过,潜意识中他觉得这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不是爱情,也不算亲情,却融入了骨子。
“十三年六个月零九天。”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具体到不能再具体的数字。
“都这么久了啊,没想到浑浑噩噩波澜不惊地混了这么多日子。”陈道藏恍惚道,双手捧着那杯茶,突然自嘲一笑,“娲,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吧。”
“少爷不会死。”女人有一头很漂亮的头发,刘海很长,加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让人更看不清她的眼神,但这样一个长相似乎与妩媚娇艳无缘的女人,除了些许不适应感,再不会给寻常男人太多遐想。她的嗓音很轻灵,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坚决,甚至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语气。
“就算死不了,人生也早就毁掉了,哪里轮得到我现在这样不停祸害别人。”陈道藏收起那股惆怅,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只要一看到她,他就不会有太多的感伤。
他那对身世平凡的父母很早就在一场车祸中逝世,留下的不是豪宅巨款,也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收藏,而是一屁股子债,这直接导致陈道藏这些年从未轻松过。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他的人生肯定是另一番远不是“不轻松”三个字就能概括的场景。
可他从未怨过恨过早早抛下他的父母,因为他知道他们已经尽可能地给予他一切,做子女的,多半极少有人有资格对自己的父母说三道四,哪怕有些事真的是他们错了。
她以正襟危坐的姿态凝视着陈道藏那张并不英俊却看着舒服的脸庞,许久,低下头将那杯依旧是盛满茶杯的野茶喝去十分之三的样子。
他不善于也不习惯留三分余地,她从不说什么。
她叫陈娲,一年到头都穿布鞋的她若系上围裙下厨,根本就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保姆,她的世界简单到近乎空白,她没有额外的癖好,如果非要钻牛角尖,那就是她会养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生物,例如眼前这只蹲在她肩膀上瞌睡的黑猫。
她当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入了陈道藏的家庭,然后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