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巨大的长条形谈判桌,中方和六国代表分坐两侧。中方占据了一整条边,不过只有廖廖数人坐在台前,其余代表团成员都坐在后方。相对的,美、英、德、法、俄、日六国代表团各自派出两名成员坐在前台,剩下的也都呆在后方。
这次会晤,周天星担任的是翻译角色,坐在燕航副总经理洪岩(代表团长)和国资委特派员费文东之间,不过位置稍稍靠后,和其余几名专职翻译待遇相仿,并没有资格在前台占据一席之地。
对于这项不用费脑细胞的工作,周天星自然游刃有余,他采用的是翻译界最强悍的同声传译,也就是说,不会等到对方把话说完才整句译出,而是基本和对方语速保持同步。他这么干并不费力,只要对方一开口,他就能直觉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很自然地用中文说出来就行,和那些普通翻译相比,他的译法往往更精确、更贴切。
他之所以露这一手,并不是为了卖弄,而是想尽快得到代表团成员的重视和肯定,否则,在这次谈判中,充其量只能充当一个翻译角色,无所作为。
果然,这一细节很快就引得人人瞩目,就连对面那些外国人都纷纷对他指指点点。这也难怪,同声传译并不罕见,但能把数国语言揉在一起传的人,就只能用语言天才来形容了。
中场休息时,费文东主动把他拉到外间走道上说话,开门见山地道:“小周同志,直说吧,以你的语言能力,呆在燕航实在有点大材小用,如果你愿意到我们国资委工作,我可以向组织上推荐,楚总那边的工作由我去做。你看怎么样?”
这话一出,周天星对这人更生好感,心道果然是位胸怀坦荡的好官。官场上多的是妒贤忌能的“王伦”式人物,这样的官倒是少见。
平心而论,如果把角色对换一下,周天星是无论如何不会把一个年纪二十出头、副处级、能力超强的年青人主动招进本单位的,就算起了爱才之心,也会认真考察一番对方地背景来历,确定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才会这样做的。
沉吟片刻,笑道:“费处长,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只是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我家在江东。父母妻子都在当地,暂时还没有来北京工作的打算。”
费文东微微皱眉,面现不悦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以你的能力,来北京发展总好过偏居一隅吧,至于个人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组织上提嘛。能解决的我们尽量解决。”
周天星被他堵到墙角上,只得苦笑道:“费处长,您可能不太了解我的家庭情况,我父亲和岳父都在云南支边,家里已经是分居两地了,要是我这个当儿子地也走了,我们这个家就真是四分五裂了。”
费文东怔了半晌,渐渐露出理解之色,叹了口气,忽然笑了。拍着他肩道:“小伙子人品不错。给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看好你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毕竟首都的发展空间比地方上宽阔得多,你说是不是?”
接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周天星手上,笑道:“想通了随时都可以给我来电话。话说回来。想把你弄进国资委。我是存了些私心的,以你这么高的语言天赋。其实更适合从事外交工作,我在外交部也有朋友,你要是哪天想来北京发展,我也可以帮你推荐一下地。”
周天星哑然失笑,真不知道性格这么质朴的人怎么能在官场上混这么久的,不由脱口道:“费处长,有句话我说了还请您不要介意。”
费文东挥手道:“我就喜欢快人快语,说吧。”
周天星清清嗓子,斟酌着词句道:“您对我这样推心置腹,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
费文东闻言一怔,随后哈哈一笑,爽朗地道:“你这话可算问到点子上了,我天生就是这个臭脾气,从前也为这吃过不少亏,可就是死性不改。给你这么一说,我的谈兴倒也上来了,不过现在没时间,我看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咱们俩就不要去参加那些饭局了,一块出去喝顿酒,好好聊聊,你看怎么样?”
周天星平生最爱结交的,就是性格豪爽的人(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内心阴暗),连连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中场休息后,会谈继续举行,这次会晤主要的议程是,各方分别阐述合作意向,上半场是英、法、俄,下半场是日、德、美。
一开场,就轮到日方代表发言,阐述地内容和之前提交的书面材料并无二致,只是在细节方面作了不少补充。
日方代表团长名叫吉野武夫,是个戴眼镜的干巴老头,说话时语速非常快,如同开机关枪一样,而且咬字口齿不清,听在周天星耳中,这人的日语发音并不标准,带着很浓厚的北海道某地的地方口音。这一点很容易理解,比如很多中国人的普通话就说得不标准,国外的情况也大抵如此。
这样一来,可就把中方翻译害苦了。担任日文翻译的是个年轻女孩,手上抱着个小本子,低着头不停速记,就算这样,反应也迟缓得要命,而且译文往往辞不达意,甚至好几次出现了明显错误,直急得额上冒汗,连脖子根都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