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在规定的时间内担满十多缸公用水,罚她在冰天雪地里不准穿棉衣去清扫大街,由这些渐渐演变为每天一次的批斗,批斗地主老财是如何坐享其成、搜刮老百姓民脂民膏的,硬逼着奶奶低头认罪、老实交待。
其实爷爷家祖辈开的是油坊,完全靠着自己辛勤劳动积累钱财置成了数十亩田地,平日里靠自己耕种,农忙时雇人劳作的方式,过着自食其力、以耕养读的生活,从未有过所谓盘剥穷苦百姓的赊念。况且爷爷走后,家道日渐衰落,仅靠年迈博学的祖父开办私塾勉强度日。可在那个如火如荼的革命年代,贫下中农们的仇恨燃烧的如日中天,从没人考察过、验证过、清醒的认识过这一点。他们无休无止把能想出的所有罪过强加到奶奶这个弱女子头上。然而,所有这些反更坚定了奶奶活下去的信念,只因她无法忍受自己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独自面对苦难,没法眼看风烛残年的公婆无人赡养,注定了她要用并不坚实的脊背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家,给孩子一片尽少委屈的天空、给老人们可依托暮年的栖身之地。精神上的歧视、屈辱;物质上的贫困、饥寒,都没能将她打倒,她含辛茹苦、步步沧桑,坚强的挺了过来。她为她的儿子娶了“门当户对”(同样是地主成份)的媳妇,一个贤淑,会持家的妻子(我的婆婆)。替她带大了所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在最小的孙子娶亲的第六天,离开了这个使她受尽磨难、历经万苦的人世。
那天,我和丈夫带着四个月大的孩子也去了,我从未见如奶奶一样坚强的丈夫落过一星儿泪,可那天,我却见他哭了,哭的痛彻心肺,哭的旁若无人。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他们按当地风俗自觉的论辈份、依长幼向奶奶行跪拜大礼,送灵的人从远处山脚一直延绵到村口。大概是老人的善良、从不记前嫌,让一些人良心发现、让他们悔不当初吧!
——“她老人家的葬礼是这些年来当地最隆重、最风光的,八十五岁,原本就是喜丧嘛!”数年后,我与丈夫站在村口,村口的老农唏嘘着、感慨着从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