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牛长贵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打算,他到县医院,找到泌尿科的医生说,我打算做个手术。医生说,啥手术。牛长贵说,把我的睾丸割掉。医生以为牛长贵的睾丸出了问题,也许真的需要割掉,但检查的结果是毫无问题,而且他的睾丸功能还十分强大,也就是说他有一个很优秀的睾丸,这样的睾丸别人羡慕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割掉,所以医生拒绝了他的要求。牛长贵从医院出来,街边到处蒸腾着炒菜的热气和辣味,还有划拳声。牛长贵咽着口水,习惯性地走进一家饭店,一拍桌子喊,上菜!吃完饭,嘴一抹,双手啪啪地拍兜喊,买单!饭店老板点头哈腰跑过来,把双手伸到牛长贵面前。牛长贵拍拍兜,感觉不对,脑袋上的汗就冒出来了,他没钱啦。不对呀,牛长贵挠挠头,不会一点钱都没有吧,他浑身上下找钱,就差把裤子脱掉翻裤衩了。店老板大怒,吼一声,少给我来这一套,老子见得多啦!飞起一脚把牛长贵踢出去了,那一脚踢得真他娘厉害,估计把吃奶的劲都使完了,牛长贵这辈子还没让人那样踢过,他躺在街上半天没喘上气来。
到了晚上,牛长贵无处可去,就坐在沙河边,那里不远处有他过去的两个工厂,工厂里那些熟悉的房屋仿佛是一堆恬静的积木,沉浸在一种梦幻的气息里。牛长贵一下伤感起来,把头埋在裤裆里,脸像霜打得茄子还湿漉漉的。他抹了抹脸,举起手指端详,他不相信这是他的眼泪,他早就没有眼泪了,牛家村的人都可以作证。他爹死的时候他趴在他爹身上哇哇大哭,眼泪把他爹的衣服都弄湿了。他娘死时他的眼泪开始还哗哗流,突然就嘎然而止,再也流不出来了。牛长贵觉得奇怪,再抹,手指湿得厉害,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怎么又流泪了?牛长贵看着自己的手指,开始他还强忍着,只是无声地抽泣着,哭着哭着,就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声音特别渗得慌,连河里的鱼都吓得扑通往水底钻。
天气说变就变,变冷了,一场夹杂着雪粒的大雨过后,秋风又不失时机地刮起来了。尤其到了晚上狂怒的寒风趁着黑暗肆虐,横扫着街道和行人,一些店铺的牌子和遮雨篷被风吹得啪啪啦啦乱响,尘土弥漫,人睁不开眼睛,寒潮下来了。牛长贵没料到今年的寒潮来的这么早,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过去他可以躲在宾馆暖和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和女人不厌其烦地瞎聊。房间里连窗户都用一层白沙和一层厚重的灯丝绒窗帘密遮着,他经常是聊得满头大汗,而现在他却在不停地转换地方,寻找一个可以避风温暖的地方,他找了好几个地方都因为寒冷离开了。他路过一个工地时,发现树上吊着一个人,等他小心翼翼走近才看出是件长大衣。牛长贵朝四周看看,没人,干脆把大衣取下来穿上,转一圈看看还没人,扭头就跑。跑出去一段距离后,牛长贵裹在大衣里的身体渐渐有了热量,他就坐下来看,看见街上有好几个像他一样的乞丐在沿街拾树枝,把拾到的树枝折断放到斜背着用绳子当背带的化肥袋子里。过了一会,借着路灯牛长贵看见从阴井里冒出一个人来,那人一爬出来就去抓挂在树上的大衣,没抓着,又蹲在地上抓,还没抓着,转几圈看看还是没有大衣的影子,就带着哭腔喊起来,大衣呢?我的大衣呢!
白天牛长贵怕遇见熟人,他故意在脸上涂上泥土,遮掩真相和哀伤。有天深夜,牛长贵尾随一个拾柴火的乞丐,走到了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街口,那儿有一个澡堂,澡堂墙壁有一个夹角,不但避风,墙角的缝隙还不停地往外冒热气。墙角那儿的确不错,一点风都没有,上面有一溜凸出的像帽沿一样的屋檐,即使下雨也淋不着。不过那地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乞丐,正围坐在一小推火四周,火很好,劈劈啪啪地燃烧着,把树枝烧得在火里扭曲着慢慢地化成了灰烬。牛长贵走过去,却在外围被人绊了一下,牛长贵一个踉跄,扑到了火堆边上,他坐起来一看,是个瘸腿乞丐绊了他一下。其实那个瘸腿乞丐只是有点瘸,不是很瘸,一脚高一脚底些,那个瘸腿乞丐很机灵,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站起来了。牛长贵因为整个表情到装束还有神色都和那些乞丐很接近,所以那些乞丐还是有些敌意地接纳了他,但是并没有给他腾出烤火的位置。牛长贵挤不进去,就轮换着伸出一只手去火上取暖。
第二天,牛长贵又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乞丐们对他客气了,屁股底下还被人偷偷塞进了一个破草席。一个老乞丐要躺下来,也示意牛长贵躺下来睡觉,还从自己身上拉出一点棉被盖在牛长贵身上, 老乞丐似乎还嘀咕了一句什么。牛长贵没有听清,也睡不着,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心情沉重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曾在这里把一个烤红薯炉子变成了一个企业,又把一个企业变成了两个企业,两个企业变成了三个企业。让牛长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三个企业最后都被女人弄走了。
有天夜里,众乞丐突然被牛长贵的一声惨叫惊醒了,他在夜里给自己动了手术,他用刮胡刀片把自己的阴囊从中间划开,他没想到刮胡刀片那么锋利,比手术刀还厉害,一下就把阴囊划开了,他毫不犹豫将两个睾丸揪出来,扔到了火堆里。牛长贵之所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自残,是他对自己痛失巨额财产的一种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