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海笙
站在母亲的坟前,我大感疑惑,母亲的墓已经修葺过了。墓前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鲜花。
当年我走的时候,年纪尚幼,葬母亲的银子,还是向村里的乡亲借的。
十几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回乡祭母,墓碑是刚翻新过,上面刻着:
“爱妻沈门高氏慧娘之墓”
是谁,谁会用爹的名义为母亲刻墓碑呢?
难道,爹回来了?
不可能!爹远在京城,在他的眼里,他的仕途比什么都重要,母亲过世,他也不曾回来,更何况是现在。
我点上香,跪在地上,心里道:
“娘,孩儿回来看您了,孩儿不孝,离开多年,现在才回来看您。孩儿已经找到爹了,可是孩儿始终无法原谅他,孩儿还是恨他,恨他的无情,恨他薄幸,恨他让您带着遗憾离世……”
这时,衾沅也点了香,跪下来,柔声道:“伯母,衾沅从没有见过您,可是衾沅很感激您……”她轻瞥了我一眼,认真地说:“谢谢您,生下海笙,给了一个值得让衾沅付托终身的人……”
“衾沅。”我挣扎地喊,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不然,该如何收场。
“海笙,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才对,”我打断她,扶起她,面对着她,“我是出生在这里,这小小的村子,我与我娘相依为命了三年,虽然很苦,可却是我活得最快乐的三年,比起在京城十几年,那三年,我活得充实而富有,因为有我娘在身边,京城的生活复杂奢侈,却与我格格不入,也许,这样山间务农的生活才最适合我。”
“那以后,我常常陪你回来……”衾沅天真地说。
“衾沅,你还不明白吗?你是金枝玉叶,你的驸马,要辅助皇上打理朝政,要为国家出谋划策,是栋梁之材,像我这个做惯乞丐懒做官的人,根本不适合你。”
衾沅的眼睛红了,我闭了闭眼睛,不,我不能心软。
“你分明就是在敷衍我,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
“衾沅,我是个有婚约的人,我不能娶你。”我说。
“婚约?!怎么可能。”衾沅惊叫。
我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这半块玉佩是未来岳父留下的,他的女儿拥有另外半块,这玉佩合璧,便是我成亲之日。”
衾沅瞪大双眼,泪水滑落在脸上,喃喃说:
“你骗我的,对不对,海笙,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要用这样残忍的理由来拒绝我……”
“我沈海笙,以我死去的娘发誓,若我所说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
“死”字尚未出口,衾沅捂住我的嘴。
“我相信你就是,何需发如此毒誓。”她黯然地垂下头去。良久,她才开口,“海笙,我了解你,你是个多么喜欢自由的人,不喜欢别人对你的未来做出安排,所以,这么多年,你从来也没提起你有婚约在身。”
不错,我不喜欢这安排好的婚姻,不喜欢盲婚哑嫁,未来的妻子,若不能与她两情相悦,那么娶了她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也不想娶衾沅,即使皇上赐婚,我也不会妥协。
爹娘的婚姻让我得受启示,像娘一样,不能与夫君相守一生,活着,只为那永无休止的等待,空守着一纸婚书,这样的婚姻又有何意义。
不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身的侠女打扮,左手握着一柄长剑,右手牵着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一双眸子明亮清澈,好熟悉的一张小脸。
那女子走过我的面前,也下意识地打量了我与衾沅一番,然后,走到娘的坟前。
“袁姑姑,沈大娘的坟已经修葺妥当,我们是不是稍后就要离开?”那小男孩问。
“嗯,”那女子应道:“今日是沈大娘的忌日,等拜祭过沈大娘,咱们明日起程。”
这么说,娘的坟是她修葺的?
莫非,她是娘的故人?
不,应该不会。
我走上前去,朝那女子问道:
“敢问姑娘,识得这高慧娘?”
她转过身,再度细细地打量我,“你是——”
我对她心存感激,全无戒心,坦白答道:“在下沈海笙!”
她的脸色微变,只是那小男孩脱口而出:
“原来你就是海笙哥哥?!”
“灏儿。”那女子轻声喝止。
我审视着那女子,无故为我娘筑坟,以我爹的名义为我娘刻墓碑,又听小男孩称她为“袁姑姑”,难道,难道她就是——
“你是袁纾儿?”我试探地问。
她倏地抬起看我,那个眼神让我明白,我并没有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