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谁,我一直想不通。但他施展轻功时那种独特的气质,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更令我觉得意外的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感觉居然与凌霄所散发的魅力极其相似,虽然他们身形不一样,但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骗不了人。我虽然觉得疑惑,却并没有深入思考。一来,是因为段玉妍大举来犯;二来,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对凌霄充满了信任。我压根就没有想到凌霄会有什么问题。
我完全忘记了,我对凌霄最初的信任,是建立在十面冤枉凌霄的基础之上的。我也没有认真去想,如果教授十面武功的人是凌霄的话,那么之前的一切,完全是个烟雾弹。粗心的我,甚至还给机会,让凌霄与段玉妍谈判。我丝毫没有预料到,凌霄会与段玉妍合作。我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凌霄对圣姑的仇恨,已经达到了极点。
直到段玉妍从密道上山之后,我才突然醒悟。
凌霄,她为了报仇,竟然想毁掉圣殿。
现在细细想来,之前十面对凌霄的指证,应该完全出自凌霄的授意。那条密道的事情,也应该是凌霄告诉十面的。否则,密道如此隐秘的事,连圣姑都不知道具体位置,十面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丫头,又从何得知。除了皓月、雪琴、云霄,唯一知道这条密道的人,只有可能是凌霄。她的母亲云霄,深知圣姑的利害,为了保护女儿,绝对有可能将密道的事告诉凌霄。她告诉凌霄的目的,是希望女儿被圣姑抓住后,能够从密道逃走。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凌霄的目的根本不是逃走,而是要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
“用这种方法报仇,你后悔过吗?”我问凌霄。
凌霄沉默不语,一向清澈明亮的眼睛却暗了下去。
我轻轻叹息:“其实你早就后悔了,是吗?不然,你不会在危急关头向段玉妍出手。你若不出手,圣姑也没机会扭转乾坤。而圣殿,也许早就落到段玉妍手里了。”
她无言地垂下头去,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云鬓微松,几丝碎发轻轻挣脱束缚飘散在耳边,分外寂寥。她倔强地不回答,可眼中分明闪烁着盈盈泪光。
我轻轻叹息。为了报仇,她在圣殿忍辱负重,日日面对仇人,忍受仇恨的煎熬。为了不让圣姑疑心,她甚至还不得不表现出一幅恭敬柔顺的样子。她苦心策划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却在最后关头,为了营救同门而完全放弃。
她,实在是个可怜女孩。
十八岁的年纪,本是花样的年华,她却经历了太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别人的十八岁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她的十八岁却是在地狱中慢慢忍受煎熬。
“你现在有何打算,还想报仇吗?”我问。
她抬起头来看我,将眼泪生生咽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永远不得安宁。”
见她有如此坚定的决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嗫嚅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我没有退路!”她霍地抬头,目光炯炯:“凝露,你还不明白吗?圣姑她根本不会信任我。对付我,那是迟早的事!”
“可是这次你救了皓月,又救了圣殿,圣姑对你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甚至还想放你走呢!”
凌霄摇头冷笑:“什么放我走,她不过是在试探我。我要是真的跟他们走了,我才真的完了。知道我对她有二心,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我。就算我到了断情岛,她也绝对有办法让我在岛上混不下去!我才不会上她的当。”
凌霄的话让我心寒,可是细细想来,这也的确是圣姑的一贯作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
烛光摇曳,烛泪一滴一滴流淌下来,仿佛在呜咽。其实,身为西域圣殿的女子,本来就是一种悲哀,一种无奈。凌霄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旧伤加新伤,伤上加伤。不过是十七岁的身体,却已遭受了太多的重创。我如今的身体,就像一条破旧的渔船,修修补补,补补修修,早已支离破碎、风雨飘摇,全凭着对亲人的牵挂,才苦苦支撑到现在。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轻轻问我。
我捂住胸口,低头不语。
“怎么了?”她有些着急。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她,只支吾应道:“还好。”
她静静看我,将信将疑,似乎想说什么,犹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她轻轻一叹:“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我缓缓点头,目送她出门。
“凝露。”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他,也许已经不在圣殿了?”
“你说什么?”一听到“哥哥”二字,我内心一阵激动,心脏猛地一缩,胸口突然一闷,一口鲜血便喷口而出。
“七妹。”凌霄大惊,慌忙飞奔过来扶住我。她一边掏出手帕为我擦拭,一边急急地安慰我:“你别着急,这只是我的揣测罢了。我只是觉得,你哥哥他有可能已经离开了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