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傲诸侯
一
在人类短暂的文明史上,落后民族(蛮族)对先进文明的袭击和反动,比比皆是(比如古罗马帝国的破亡)。亚欧大陆的东端,显赫已极的周王朝由于野蛮民族作孽,在公元前770年西周破灭,历史毫不犹豫地继续延伸,让我们看见东周天子东迁之后江河日下的统治。
在西周保卫战中,给烽火戏弄过的诸侯们也不是个个见死不救,有个精忠报国的郑国领导人就老远跑去凑热闹,因保护周天子而喋血异乡。他的儿子郑武公哭丧着脸,红着眼睛攻打收复镐京,使劲扁那帮西戎兵的屁股,扁跑他们之后,夺回满目创疮痍的镐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镐京已经失节了,周平王夺回了它却不想要了,于是东幸洛阳,拜护驾有功的郑武公为“平王卿士”。郑武公牛了一阵儿之后就死了,长子郑庄公接班,袭承卿士位,继续给周王室打扇子……
2700年前的洛阳大道烟尘里,经常可以看见“平王卿士”郑庄公坐着马车,从郑国(河南新郑)往西北一百公里,到洛阳城面君。
刚开始给天子打工,挺自豪,新鲜来劲,象像新毕业的学生进了外企。日子久了,慢慢觉得不平衡,没前途。大周朝元气已伤,外强中干,全靠我们郑国背后撑腰。郑庄公心中笼罩着浓郁的苦闷,就象像那匹贵州老虎,慢慢发现了周平王“技止此尔”,于是野心勃勃起来,凭着上两代老革命的资格,开始要到周平王头上拉粪。
周平王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只好拉一派群众打另一派群众。他趁郑庄公离开朝延朝廷期间,就偷着召见虢公(虢国国君,“假虞灭虢”就是说它呢),让虢公取替郑庄公做卿。虢公优柔寡断,不敢接这个热山芋,并且消息很快走漏。怒气冲冲的郑庄公听说自己要被挤出内阁,冲进洛阳跟天子讨说法。平王大窘,结结巴巴发誓绝无二心,然后,息事宁人地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郑国当人质,郑庄公也把自己儿子送到朝延朝廷,互相作为人质,以示双方的爸爸相互友好。
在重视礼仪的大周朝,天子用什么尺寸什么颜色的弓,各级诸侯又住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房,都有严格限定,不能僭越。天子堂上演什么舞,诸侯家里跳什么秧歌,甚至门前种几棵树,出殡多大规模,棺材几层,号啕大哭几嗓子,都有法律约束。现在居然出现了天子与臣子之间互相交换人质的反常现象,东周王室的尊严和君臣之间的名分,至此尽废了。
周平王战战兢兢、忧忧闷闷的人生持续了长达五十年。仿佛这也是个规律,历史上那些活的得不爽的天子,往往出奇地长寿,比如被儿子夺了皇位,被迫退居二线的唐玄宗就活了八十多。大约人一生的福气是个常数C,要么过把瘾就死,很快消耗完这个常数C——象像隋炀帝那样;要么当傀儡,慢慢消耗C,年头却拉长了。
周平王一死,该轮到儿子继位。此子正在郑庄公那儿作人质,不料急着福气太差,客死郑国了。好在此子还有个儿子,继位,是为周桓王,时间在公元前719年(公元前八世纪眼看就要这么混过去了)。
新即位的周桓王是个莽撞人,亡爹之痛,切肤透骨(亲爹是人质,客死郑国的),他咬牙切齿,说:“他奶奶的雄,我恨透郑庄公了!”
周恒王立即宣布,免去郑庄公平王卿士一职,拟聘虢公为卿士,全面负责勤王工作。
赋闲回家的郑庄公嘿嘿冷笑,作为报复,他派郑国军队跑到洛阳边上的温县(司马懿的老家)。当时正值夏月,军兵们抄起镰刀,把温县的麦子割了好几百亩,一声吆喝,挟了麦子跑回新郑。气得天子周桓王干瞪眼追缴不回来。
(麦子起源很早,可以碾碎做面,面可以蒸糕,是好吃的稀罕玩意,奢侈品,相当于吃点心,但当时碾面设备少,吃面也不流行。春秋最流行的主食还是小米,考古学家甚至找到了小米化石,以及蒸小米小米用的屉布。小米不是煮粥吃,而是蒸成小米干饭吃,比较香,顶饱。)
到了秋天,洛阳附近的小米也熟了,郑庄公故伎重演,又去抢小米,把周天子气得直喊“**”。这一年冬天,周天子粮食不够吃,只好让鲁国出面,跟河南省东部的宋国,以及北部的卫国去借(周天子洛阳在河南中部)。出于礼貌,郑庄公也主动掏了点粮食去救济天子——抢归抢,名份还是要维护的,毕竟天子是老大。
郑国虽然国力强横,但周天子乃一国之长,伟大的地位从老祖宗时代从未动摇过。经过两年反思,郑庄公为了照顾自己在诸侯中的影响,就亲自跑到洛阳去礼拜周桓王,道歉,想把邦交关系恢复到割麦子以前的历史水平。然而作出低姿态的郑庄公却不受周桓王待见。周桓王拿割麦子的事儿,挖苦他,并且回馈给他两车秕糠做为。
悻悻不乐返回封地的郑庄公,用秕糠给猪圈铺了一层地毯,心里更坚定了继续唱对台戏的决心。
鉴于郑庄公是东周早期第一号强臣,我们不得不多查查他的简历。
郑庄公的妈妈,是申国人(今河南南端的南阳盆地)。申妈妈当初生产郑庄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