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抗日战争时期起,我军使用的作战地图多数都是从日寇手中缴获来的。1949年冬天,我听一位参加过万里长征的老将军在闲谈中提出:“我军缴获的日本军用地图,范围之广,可以覆盖整个中国领土;数量之大,可以配备到每一个团甚至每一个营。”当时听了只是高兴,并没有往深处去想。以后,我在部队文化工作岗位服役了几十年,曾经多次接触到这些日本军用地图。“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看到这种地图的感受是大不一样的,第一次看到他们画得那样精密、详尽、准确、清晰,其惊心动魄、毛骨悚然的感觉,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1950年秋天,我们出差去到湖南省宜章军分区,任务是按照中央档案馆和总政治部的要求搜集革命历史文物。军分区司令员也是一位老红军干部,他说 :“宜章地区是革命老区,1928年朱总司令曾在这里领导过宜章暴动和湘南暴 动,疏散在民间的革命历史文物肯定是不少的。我会尽可能地给你们提供线索。不过这里山高路险,人烟稀少,宜章城以南100多里的太平垌过去就有大股 土匪,自称‘湘粤反共游击根据地’,去年我们才把它搞掉,但是残余分子还存在。既然你们要走很多地方访问很多人物,为了安全,我至少要给你们配备一个 警卫排的兵力,沿途护送……”
我们一切按照司令员的嘱咐行事。警卫排排长姓李,20出头,非常精明强 干。他身边老有一个背着图囊的小通信兵,形影不离;在路上一遇到有疑问的岔口,他就找出地图来查看一下。也亏得他这样做,我们很少雇请向导,也几乎没 走过弯路。有一天,我们准备走70多华里去访问一位烈士的亲属。当我们用急行军的速度不歇气地走到一座大山脚下休息的时候,李排长又把地图找了出来, 看了一会儿说:“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不用绕道直接穿山而过,少走20华里。不等天黑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可就是不知道路口在哪儿。”问了好几个过路 的年轻人,都说没有这条小路。李排长说:“这种地图是很精确的,它画着有就一定有。我们需要找一个向导。一班长代我指挥,二班长跟我一道去!”说着, 他把地图交给了我,自己和二班长飞快地下了山。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地查看日本军用地图。首先叫我十分惊讶的是它作的比例 尺竟然是5万分之一,这就是说,地图上的1厘米等于实地的500米,在作战地图当中这是最精密最实用的了。一座山丘、一条小溪、一个村庄、一块水田、 一条小路、一座庙宇,一片树林……都在图上画得清清楚楚。地名一律用汉字,山顶制高点和山腰等高线一律用阿拉伯数字标明了若干米,所有的道路也都标明 了分段里程……即使以测绘的工艺水平来衡量,这张地图也堪称一流,清晰而精确地丈量出我国大好河山的山山水水。然而,这张中国地图却不是中国人画的, 而是日本人为了要在中国本土上作战画出来的!图上明目张胆用汉字注明“大日本陆军总部绘制”等字样,而且还标着制作日期“昭和3年”(1928年)!
我定过神来细看地图,果然发现有一条虚线穿过眼前的大山,如果可以通行 显然就比绕山大路要近得多。不一会儿,李排长他们回来了,带来了一位50岁左右的瑶胞打扮的男子。他非常热情地过来笑着和我们握手,说:“过山小路是 有的,从前打猎、采药的人都知道。这些年走的人少了,难怪后生仔搞不清楚。带你们过去吧!”他抽出腰带上系着的长柄柴刀,走到前边把山坡下的杂草灌木 砍倒,立即出现了一个路口。我们就跟着他穿过那浓荫蔽日,藤蔓缠绕的崎岖小路,虽然吃力却也顺利地过了大山,晚饭前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我第一次领教了日本军用地图的魔鬼般的“厉害”,又是震惊又是气愤 。湘南地区可以说是我国的内地、腹地了,为什么东洋鬼子也能够弄得一清二楚 ,甚至于比我们自己人还要明白?真他妈的歹毒!阴险!一连好几天,这样沉重 的思想索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从那次往后,由于工作关系,我每年都要经常下部队去和官兵们一道训练、 执勤(当时称为“体验生活”),因此仍旧不断地会接触到日本军用地图,至少 还有两次经历很值得记下来。
1963年春夏之交,我参加驻惠州地区一个步兵营的小型野营拉练,准备 用一天的时间纵贯大鹏半岛。全营凌晨4时起床,4时半早餐完毕从驻地出发, 中午在半岛中部的黄村午餐,然后一气插到半岛最南端的西涌镇宿营。这个行军 路线是包营长和我对照日本军用地图制订的。
当部队按时到达了半岛中部应该是 黄村的位置,却找不见村庄的影子。纵目四望,到处都是杂草树木和茅草,一片荒芜。那时的大鹏半岛人烟非常稀少,找不到一个可以打听的人。包营长只好下 令就地埋锅造饭,同时拿着地图对我说:“小日本的测绘也不怎么样!这儿明明没有村庄,他硬画出一个村庄来!”
我因为有了以往的经验,认为既然地图上有 ,那么至少以前是有过的。包营长还是不信:“决不可能!今晚咱们到了宿营地 就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