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来,因为刚才斯咏非要借钱给他的事情,毛泽东的心情很不好。他闷着头,匆匆走进校门,正遇到方维夏迎面跑过来,却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越过他,和他身后的人说:“教育司纪司长来了,已经等您好半天,说是一师的学杂费至今还没上交,他专门来催款的。看他的样子,不太高兴。”
毛泽东这才知道张干在自己身后,也不回头,径直朝教学楼走去。
一师教学楼前厅的墙上,挂着“距期末考试只剩一天”的警示。纪墨鸿正在前厅里来回走动着,紧紧慢慢的脚步暴露了此时的心情。易永畦边咳嗽边捧着书本拐过弯,一不留神,正撞在纪墨鸿身上,吓得他把公文包失手掉到了地上。纪墨鸿正没处发火,逮住易永畦就是一顿训斥:“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啊?”
易永畦也被吓得不轻,连声说:“对不起,纪先生!对不起,纪先生!”
“给我捡起来!”
易永畦赶紧捡起公文包,双手递给纪墨鸿。纪墨鸿拍打着公文包上的灰尘,还不依不饶地训斥着:“这么宽的走廊,还要往人身上撞,搞什么名堂?”
好几个经过的学生都远远躲开了,易永畦更是吓得不敢作声。毛泽东正从前厅走廊那头过来,远远地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几步跨过来,不满地对纪墨鸿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凶什么凶?”
纪墨鸿转向毛泽东,涨红着脸,问:“毛泽东,你说什么?”
“我说大家都是人,用不着那么凶!”
“还敢顶嘴?你……简直目无师长!”
“我又没有开口就骂人,哪里目无师长了?”
易永畦看看情形不对,赶紧一边鞠躬一边急切地说:“对不起,纪先生,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了,纪先生,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毛泽东,我命令你,马上向我道歉,听到没有?”纪墨鸿看也不看易永畦,对毛泽东说。
“对不起了,纪先生!”毛泽东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一拉易永畦,“永畦,走。”
两个人转过身,却停下了,因为张干正板着脸站在前厅门口,冷冷地说:“你们两个,上操场,立正,罚站!”
毛泽东拧着脖子问:“凭什么?”
“新校规第十二条,学生侮慢师长,罚站半天。不记得了吗?”张干瞪着毛泽东说。
“我们什么地方侮慢师长了……”
“第十三条,怙过强辩,罚站半天。合起来,罚站一天。”
“可是……要罚罚我一个,易永畦又没开口,不关他的事。”
“我说一起罚就一起罚!还不马上给我去?”
夏日的阳光下,毛泽东与易永畦并排站在操场上。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它们也正热得难受。毛泽东胸前的衣服被汗浸湿了一大片。汗珠从易永畦苍白的脸上滚落,他轻轻咳嗽着,略显憔悴。
校长室,张干呆呆地闷坐在办公桌后,任凭纪墨鸿将那份征收学杂费的公函拍在自己面前,敲打着。终于,纪墨鸿不能再忍受张干的沉默,转身出了校长室。张干一个人对着那份公函发着呆,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抚摸着那方“诚”字镇纸。已经黄昏了,他起身来到窗前,望着渐渐袭来的夜色里,那两个仍然在罚站的学生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校役提着油灯来到毛泽东与易永畦面前,说:“毛泽东,易永畦,校长让我通知你们,可以回寝室了。”
“永畦,走吧。”毛泽东吐了口气,活动活动站僵了的脚,走出两步,却不见易永畦跟上来,一回头,正看见易永畦顺着篮球架子,歪歪地滑了下去。
毛泽东把脸色苍白如纸的易永畦背回寝室,扶到了床上。罗学瓒看子鹏端着杯水,在易永畦的床头怎么也找不到药,说:“别找了,永畦早就没药了。还不是那个破校长,天天逼着人交学杂费,永畦的家境本来就不好,他上哪去弄钱?还不是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一句话弄得大家都沉默了,子鹏一跺脚,要马上出去买药,周世钊拉住了他说,半夜三更的,上哪去买?要买也得等明天呀。看看大家都在为自己担心,易永畦强打精神说:“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真的,明天还要期末考试,大家不要为我耽误复习了。”
毛泽东听了这话,重重地叹了口气,给易永畦垫好了枕头。
张干打定的主意,就是去找人筹钱。找谁呢?自然是长沙商会陶会长。在去的路上,张干想过陶会长不会很爽快地答应自己,也想过无数条他难为自己的理由。但当他面对陶会长,尴尬地把一师的难处说起来,并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时,陶会长的条件却让他非常意外。
“现在一师不单教师的修金,便是学生的口粮都已无钱购置,眼看就要难以为继。陶翁乐善好施,过去也曾多次慷慨解囊,捐资助学,故而张干老着脸皮,求到陶翁门外,还望陶翁体谅。”
“那——张校长估计大致需要多少钱呢?”
“这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