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发坐在窗户前,一动不动,两只粗大的手抱着一个娇小的婴儿。
身后,中年妇女对马三悄声说:“她舅,你劝劝老常吧,三天了,不吃不喝不睡觉,他真以为他是铁打的?”
“劝是没有用的,”马三摇摇头,无奈地说:“劝要是有用,他就不是老常了!”
常发呆呆地坐了很久,胡子拉碴的大嘴在婴儿脸上又贴了很久,这才缓缓站起,将胳膊肘里的婴儿交给中年妇女,然后,“哧”的一声扯下一片内衣来平铺在桌子上。常发定神站了站,抬起手指一咬,鲜红的血汩汩而出。血手指在粗布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常发”两个字。常发在身上摸索着,把身上仅有的一块银洋和几张钞票包在血布里,然后对马三和中年妇女说:“这娃和……和梅子就拜托两位了,等抗战胜利以后,我回来接他!”
常发说着,扑通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腾腾地向外走,头也不回。
当马三和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从屋里赶出来时,常发和他的枣红马早已腾云驾雾般飞出了很远。
“他好了?”陆佳萍惊喜地坐起来,“他真的好了?”
院长肯定地点点头。
“我早就知道这个混蛋不会死!”陆佳萍舒了一口气,“这世上好像根本没有人能杀得了他,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不过他才不会呢,他把命看得比酒和女人还值钱呢!”一边说,一边支撑着想下地。
院长忙上前搀扶:“你干什么?”
陆佳萍说:“我得去骂他!这混蛋什么都不欠,就是欠骂!”
“你恐怕是骂不成了!”戴远征从外面走进来,“他已经走了。”
陆佳萍惊讶地问:“走了?他的伤这么快就全好了?”
戴远征一脸无奈:“连我都拦不祝蝴,医院能拦得住吗?你说他上辈子到底是干什么的?是天兵天将?还是真像他娘说的是孙猴子?”
陆佳萍根本就没听到戴远征说什么,她愣愣地,怔怔地:“他又走了……”
带着一丝的感伤,陆佳萍拄着双拐一踮一踮地走到梅子的墓前。看着躺在这里的女人,她好像知道,如果,当初那个炮弹落得再近一些……常发会不会说她是他的女人,可是,她始终没有答案。陆佳萍继续望着梅子的墓,很久很久。
甄一然等人走到野外,遇到了难题,惠文要生了。她脸色煞白地躺在草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像是刚刚浇了一盆水。
甄一然快步走来,蹲在妻子身边,轻声问:“你现在怎么样?难受得很厉害吗?”
惠文苦笑着:“我又给部队添麻烦了!”
甄一然:“你不要胡思乱想!咱们的孩子不是想早点儿来到这个世界上嘛!”说罢,甄一然将随队的医生叫到一旁低声问:“她的情况……”
医生皱着眉头说:“像这样的行军法儿,别说是怀有身孕的人,就算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也吃不消!我看她不能……”
甄一然有些紧张:“她是不是快要生了?”
医生说:“目前看还不要紧,不过,她现在需用休息,需用静养!”
甄一然烦躁地:“在这节骨眼儿上?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是医生,只能按照医学常识说话!”
“你不仅是医生,还是八路军!”
“我也是医生……”惠文挣扎着坐起来,“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能挺住。”
“挺住?”孟长胜瞪着眼,“怎么个挺住法儿?马上就要过同蒲路了,那儿可是鬼子的要塞,也是这次去东北最难过的一关,我估计要有一场恶仗,其艰苦的程度绝不会亚于上次的边区突围!”
“那你说怎么办?”甄一然不停地抽着烟,“把她扔了?”
孟长胜并不以为然:“这倒是个办法!”
甄一然叫道:“她可是我老婆!”
孟长胜劝着:“就算是我老婆也照扔不误,战争时期,该牺牲就得牺牲!我不能让一个人拖了整个干部团的后腿!你还记得那个女县长吧?还是你说得,当时要不是她一咬牙牺牲了自己的孩子,那次突围很有可能就毁在她手里了!”
甄一然紧张地思考。
孟长胜喊着:“就这样定了!陈发海,你带警卫们留下来保护你惠文大姐和甄书记,要是他们两个短了一根头发,我就割了你的脑袋!”
“等等!老孟,你这是啥意思?连我也要扔?”
“扔!干吗不扔?”孟长胜眼睛一瞪,“两个苦瓜一根藤,难道还要留一个?”
甄一然煞有介事地“恐吓”着:“别忘了,我可是未来的赤河市委书记,是你的大后方,你就不怕我给你小鞋穿?”
“鬼才会害怕!”孟长胜更不在乎,“你要是给我小鞋穿,我就把前线的部队全撤了,让小鬼子直接钻到你的空心肚皮里!”
甄一然像是自言自语:“可我还有工作……”
“工作也不在乎这几天,等孩子生下来你再赶上来嘛!大秀才,龙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