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发同志没文化,不识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缺胳膊短腿,说实在话,让他写一份检查,这确实是有些难为他。”甄一然看了一眼常发。
人们不再笑了,一个个正襟危坐。
甄一然接着说:“据说,他的这份检查写了整整的一个晚上,大家都看到了,这份检查用得着写一个晚上吗?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想了一个晚上,认真地思索了一个晚上呢?在刘家堡战役中,常发同志是立了功的,而且不是个小功!可他半句也没提,没有用自己的功来开脱自己的过!这本身就是一份最好的检查……
“这个检查,我们虽然不能大张旗鼓贴出来宣传,但是,我希望它能贴在我们每一个抗日同志的心里……”
常发歪着脑袋听,他听得很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
会议结束后,戴远征走出了屋子,想了想,又回头冲着常发大喊:“常发,走啊!你不是要求调动吗?我哪儿正好还缺个警卫员!”
常发歪着脑袋:“我说过吗?是政委记错了!”常发使劲点头,“一定是您记错了!我常发一切行动听指挥,怎么会随便要求调动呢?您要是真心疼我,就和秀才书记说说,批点儿酒喝吧!”正说着,忽然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甄一然,急忙改口:“政委同志,戴花要戴大红花,喝酒要喝庆功酒,平白无故的,您干吗要请我喝酒呀?我常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一边说,一边急忙低着头溜走了。
“大秀才,你发现没有,常发好像有点儿怕你了!”戴远征笑着,“老孟动不动就用鞭子抽他,可他从来都没这么怕过老孟!你到底用了什么秘方,传授传授经验?”
甄一然望着戴远征:“没有,我能有什么秘方!就是牢记司令员和政委的教导。我也请教过老中医了,狼毒花确实毒性很大,但药性也很强。它的前面是危险和死亡的威胁,它的身后是胜利和希望。这好像……怎么说呢?好像是一种生命力极强,又很喜欢与命运抗争的物质!”
戴远征点点头:“它的生命力正好是小鬼子的克星!”
“也是一切敌人的克星!”甄一然补充道。
常发没有听到甄一然和戴远征的夸奖,从戴远征身边溜走后,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在路上晃悠着,他不知道,陆佳萍正在身后追着他。
“站住!”陆佳萍拦在常发的前面,“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又咋得罪你了?”常发问道。
“还想又得罪?得罪一次还不够吗?你残酷殴打一个无辜的女同志,八项注意一下子就犯了两条!这笔账咋算?”
“八项注意第九条,不冤枉好人!”
“你也算好人?”
“这么说吧,我是好人里的坏人,坏人里的好人!”
“那好,咱先算你坏人这笔账!”陆佳萍说着,“首先,你必须端正态度,认真诚恳地向我道歉!要做出深刻的检查……”
“还要写检查?你饶了我吧!”
“你想赖账?那好,我去找甄书记!”
“别别!”常发急忙拦住,“秀才书记就要结婚了,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他了!”
“这算小事吗?从军队来讲,你这是违反了纪律:从道义来讲,男人打女人是极其可恶的;从……喂,你看什么呢?”
常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陆佳萍看看常发,也顺着常发的视线望去。远处的小路上,一个姑娘在走着,一头飘曳的短发映衬着一张红红的,漂亮的脸。
陆佳萍一愣:“梅子?”
梅子并没有看到他们,继续向前走,常发的眼睛随着梅子的移动而移动着。
陆佳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
梅子突然回来,她并没有马上去找常发,反而去找了甄一然。
甄一然热情地把梅子让进屋里,把一杯水放在梅子的面前,“梅子,啥时候回来的?几个月不见,你可是变多了!怎么,学习完了吗?”
梅子:“还没有!我们现在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我到边区办点事,顺便来看看您!”
“听说你现在当干部了?”
梅子红着脸低下了头:“算不上是干部,就是比以前多操点儿心。甄书记,他……还好吗?”
甄一然笑了:“我说呢,你怎么会专门来看我呢!”
“我真的是来看您的!昨天,我在边区那边又听到人们在议论他,说他犯了大错误,要被开除#旱不定还要枪毙!有这事吗?”
“没有的事!”
“听说他睡了一个日本女人……”
“所以,你特意绕到这儿来,就是想证实一下?”甄一然问道。
梅子缓缓垂头:“我……真的不想他出啥事!”
迷人的月色笼罩着村外的井台。常发摇着井轱辘,摇上了一桶水,轻轻拎起,劈头浇在自己的身上。水冲洗着身上的尘土,后背露出的花纹般的伤疤在月光下熠熠闪烁。
常发湿淋着身子去拿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