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来者是外省的一个女亲戚。只有那样的女亲戚才会不打招呼地一大清早就闯进我的生活,还带着一只用破布绳子捆着的箱子。怎么回事?我睁开眼睛。我还没睡醒,没想到会有人来,可是门铃却响了。
是谁啊?我向门镜里看了一眼。能维持六个月的那头化学烫发,正像火车头一样呼哧呼哧地冒热气。我给她打开门,你怎么来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就冲着整个楼道哭开了!女儿呀,她哭着说道,你还活着呐?你还好好的,平安无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戈罗夫里亚,也就是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坐在鸽棚里听新闻,他跑了过来,满脸慌张:安东尼娜,不好啦#蝴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坐在那里,推了推你父亲,你听见了吗,快起来!可是没有用,我只好摆摆手,就跑到莫斯科来了。
她的箱子是黑色的,沉得提不起来,她莫非要彻底移居莫斯科了?爷爷在哪儿?在医院。哎呀!哎呀!——等等,我说道,你哎呀过了,最好还是来回答一下,你的箱子为什么这么沉,装满了砖头?得了,你既然来了,就进屋吧,别在楼道里哭叫了,她把箱子搬了进来,得了,我说,心会碎的,怎么,你们喝了告别酒?而她说道:你父亲什么也不明白,而戈罗夫里亚却跑到我们家来,大声喊道:安东尼娜,不好啦#蝴说,他刚刚听到,广播里谈到了你女儿,谈到了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他说,她被登在《美国》杂志的封面上,一丝不挂,后来他就不清楚了:广播的收听效果现在很差,——她要么是被关进了彼得保罗要塞彼得堡的一座古要塞,后被用做监狱。要么是被流放到了更远的地方,不过有四十位百万富翁联合起来,为她付了钱,最主要的是,广播里说,有一个姓俄国姓的人,叫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当着大家的面开枪自杀了,然后,他们就在国境上拿她换了五百公斤玉米和一台能预报天气的计算机,就是这样,接着,她把她那只沉重的箱子塞进了卧室。我仔细地看了看她,我发现她脸上有一处缺陷,右眼下面好像有一块青斑。妈妈,我问道,是谁这样啃了你啊?啊!……——她答道,同时在梳妆镜前的矮软凳上坐了下来,弄得软凳上的线缝劈啪直响,——啊!没什么#糊说道,我和餐车上的服务员干了一架,是在昨天,我刚刚上车,我把她半个脑袋的头发都给揪了下来,是因为找钱,她不给我找钱,你明白吗,我给了她五个卢布,拿了一包“北方之光”华夫饼干,可是她却说:您怎么跟我说话呢,您给我的是三卢布,那个厨师也跑来看热闹,他看了我们俩好一阵,也就是说,后来他看厌了,就说了一句:我还是去吃我的红烧牛肉吧,你们继续打。当时,我们也打得不好意思了,所以我们就停了下来,但是又骂了很长时间,为的是能稍稍静下心来,快到莫斯科的时候,我和她在餐车里弄到一瓶波尔多酒,于是就不再吵架了,而一块开心起来,因为我们停止了干架,总的说来,她是个不坏的女人,她叫瓦连金娜·伊格纳季耶夫娜,瞧,我就叫她瓦里娅,你明白吗?她有个儿子,今年考上了大学,是机械学院,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长得很像她,当然,我还没有见过,那位厨师吃完了红烧牛肉,又跑了回来,他走过来说道:怎么,姑娘们,不再咬架啦?我俩一起冲他说道:滚你的,老秃鬼!我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样厉害,到了莫斯科差点儿忘了下车,我们在车站告了别:瓦连金娜·伊格纳季耶夫娜回自己的家去了,在西姆费罗波尔林yīn道,他们在那儿有一套两居室,不错,是一楼,两个房间还是连在一起的,穿过一个房间才能走到另一个房间,但是有电话,她说,她要花点钱,换一套房子,瞧,这还用说,她是在偷窃!后来,她在八楼有了一个熟人,那个熟人在区委会工作,她答应帮忙,她叫别斯梅尔特娜娅,你也许听说过她?而那个厨师,那个秃鬼,回他在图希诺的家了,——去熬他的大白菜去了“图希诺”是莫斯科近郊的一个居民区;在俄语中名词“图希诺”(Тушино)和动词“焖”、“熬”(тушить)在发音上有相似之处。,我们哈哈大笑了一通,瓦连金娜·伊格纳季耶夫娜请我去她家做客,您要是不来,她说,我会生气的,应该去,可是那位厨子,却去了图希诺#旱到这里,我这位心爱的妈妈差点儿笑死了,我半途打断她,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彻底搬过来住了?而她回答,只是来做做客,可她的眼睛却转向了一边,我发现,她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眯成了一道线。瞧,我说道,你和我父亲一样,也会变成独眼龙的!唉,她说道,别提他了#蝴还活得好好的,她说道,这个一只眼的恶棍,他什么事情都不干,浑身灌满了酒精,虽说,他最好是死掉,我和他就都能安宁下来了,他一天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情况越来越糟,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哑巴,好几个星期都一句话也不说,有的时候,我问他:想吃东西吗?——他也只是吭哧一声,说是想吃,他一直很高兴吃东西,这个他喜欢,而要他像一个人那样说句话,他却不说,什么活都不干,要知道,他从前那个职业多好啊:细木匠!那个职业能挣到钱,能高高兴兴地活着,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