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承惠元年。稔国公怀以弑君之罪被斩杀于皇城外,刑天台。
那一刻,血起横飞,风云顿时因之而变色。狂风,在半空纠结,团团地,呜咽有声。遍地荒草,在簌簌作响,仿若为之含悲。疾风漫过黄沙,扑簌簌地迎面撞来。正嫣不由拉了拉貂毛围领,缓缓地往后退开一步。国之知世上前道:“或许果真是错冤了稔怀。如此之大的怨气,请王移驾先行回御华宫。”
正嫣默然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往伊尧瞟去。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在刑天台上集结而飞舞的怨灵,右手处渐渐地擒起了一片微光,蓄势待发。正嫣的神情不由微微一动,苍白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似乎已经有什么话哽在了喉咙口,却犹豫着,不曾出口。
“伊尧!”司徒征除察觉到伊尧待发的光刀,方大喝一声,那在空中萦绕的呜咽声中,陡然间暴出了一记嘶哑的狼吼来。
“破狼星?”国之知世的神色已变。百年之前,破狼降世,闹得整个大皇帝国为之动荡不安,此番伊尧贸然斩杀破狼转世,只怕是激怒了魔星,引来倾国之灾。当下他心头一紧,手中摇出两个金色的小铃,叮叮当当地念起往生咒来,意欲消淡这淤集而来的怨气。
伊尧的光刀当空劈去,那团凝集的怨气“嘶”地一声散去了,一忽而间又聚集了回来,隐约间化作狼的模样来,一个幽远的声音呜咽有声:“千琪积怨难散,真相又为假象所掩,无法澄清。只有以破狼剩余的魔力,下此怨灵之咒,让事实重现在你们的面前!以昭稔国公之冤,安抚千琪公主之怨!”说罢,那团淤黑之气往四下里缓缓散去,渐渐地淡了,透明去,恍如水波般在清风的轻拂下微微荡漾。
“怨灵之咒?”伊尧的脸色随着怨气的四散而蓦然间凝重起来。他不曾想到破狼星竟至于有形神俱灭的代价帮千琪来施这个怨灵之咒,当下只定定地立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原本怨气凝集的地方,如镜子般倒影出数月前御华宫的景象来。年轻的王正伏案观文,殿门正寂静中无声地轻启,缓缓移动着进来的却是正嫣的九彩华裙。
正嫣的脸色在刹那间苍白,身体猛地往后一颤,险些跌倒在地,幸有身侧宫娥扶持,方才摇摇摆摆地站定。
伊尧的瞳孔随着水波中正嫣脚步的移动而猛地一记收缩,突然,用尽全身的功力打出一个光球,“轰”地一声,迎面撞上那怨灵之咒,顿时一阵耀眼欲盲的利光膨胀而起。光灭,则是一片虚无。
“伊尧,你!”国之知世忿然大喝。
伊尧的身体前后摇摆了一下,喉头咕的一声轻响,殷红的鲜血便沿着嘴角滑落。看来击毁怨灵之咒,于他自身之损耗,也是无法计量的。“王!”伊尧蓦然转身,朝着正嫣直直地跪了下去,双手伏地道,“伊尧罪大恶极,弑先君,害公主,嫁祸稔怀,任杀任剐,罪臣甘愿受罚!”
正嫣骇然大惊,僵直了身子,大睁着一双凤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伏倒在地的伊尧,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母后,母后,他认罪了,伊尧认罪了!”千琪兴奋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母后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伊尧木然地伏地道:“请王赐罪!”
正嫣呆怔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国之知世以为正嫣震惊之下,一时不知弑君大罪该处以何种极刑,便从旁提醒道:“根据大皇国律,弑君大臣,当千刀万剐。”
听到“千刀万剐”时,正嫣猛地惊醒过来,弑君可是要受最残酷的剐刑,他为什么要认呢?正嫣不解地看着伊尧伏地不起的身影,心头无端地有一股钝钝的沉痛。
“王?”国之知世再次叫唤。
正嫣从茫然中敛了敛了神,在国之知世询问的目光中轻轻地摆摆手,道:“一切,都由知世大人作主便是。”
国之知世点点头,俯首道:“臣领命。吾王请先行回宫。”
正嫣无言地颔首,这一瞬间,她忽而觉得身心俱疲,仿若被驱使了千年一般地疲惫。在一左一右的两个宫娥的搀扶下,她盈盈地转身回走。当听到国之知世的一声押上刑天台时,她的一颗心莫名地颤抖起来。
“伊尧!”她蓦然回首,便迎上伊尧被侍卫驾起来的目光,那样冲淡,平静,就和小时候注视着她一颦一笑的那道目光一模一样。
“嫣儿在想什么呢?”那个时候,他总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然后柔声发问。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就仿佛稍微重一点就会惊扰了她一般。
“天上的星星好美,可惜进了寝宫就看不见了。”她说。
那天晚上,她的昭然宫便如鲜花般绽满了闪烁着的繁星,就如夜空一模一样。她开心极了,而伊尧却因为擅自施用禁术而被他师父倒呆在树上在烈日下自醒于身。那时,她站在院门口,他倒悬着,冲着她绽出一个硕大的微笑,牙齿雪白得发亮。
那一切,似乎已经阔别多年,当伊尧虚弱的笑容再次在眼中绽放,正嫣觉得这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一切。蓦然回眸时,望见了殿侍腰间雪亮的佩刀,正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