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尧回朝那一日,正嫣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王后。”侍女连忙捧过一条汗巾为她拭去坠满额角的汗滴。正嫣一把抓过汗巾,一边烦琐地摆摆手,示意侍女们退出去。
静坐了片刻后,正嫣才倦倦地在绣帷里起了身,抬手拂帘欲出,却赫然惊觉右手腕处并列着一大二小的三滴血渍。正嫣的一双美目猛然间闪过惊惧之色,当下慌乱地用汗巾用力地擦拭,但无论怎么擦,就算她将原来雪白如玉的手腕擦得如鲜血般殷红,那三滴血渍仍像镌刻在了上面一样明显。
正嫣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一用劲,珠帘便被拧断,真珠“噼噼啪啪”地掉了一地。
这时,有人进来报道:“王后,国师回来了。”
正嫣的背脊直了直,一把扯下那零乱的珠帘便夺门而出。伊尧正绕过花径,步入正嫣正宫的大门,见正嫣欲逃脱什么似地直冲了出来,不禁变色相迎,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正嫣定定地停在了眼前,那双晦暗的眼睛在伊尧脸上盘旋而过。“我做恶梦了。”她说。
这一瞬间,伊尧的神智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正嫣王后还是正嫣公主的时候。从梦中惊醒的,她总会一路穿过十殿九宫,飞奔到他的拜月台,拉着他的手,说:“伊尧哥哥,我做恶梦了。”这个时候,他总会伸手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安抚她。但如今,长发依旧,却已经高高地盘成了云簇般的发髻。
伊尧蓦然惊觉自己的手竟快抚上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心中不由一慌,连忙缩回手来。
正嫣看着他,木然道:“我梦到千琪了。她一身都是血。”
伊尧的瞳孔缩了缩,压制住心底的讶异,强作镇定道:“没事的,一切自有伊尧为王后处理万全。”
正嫣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那就三日后举行登位大典吧,就等你回来了。”
伊尧俯身道:“那伊尧这就通知下去,准备登位大典。”
这一日深夜,满身染血的千琪公主再次出现在王后正嫣的梦里,她绝望地挥舞着双手,嘶声大叫着“伊尧”的名字,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正嫣问她,“琪儿,你在恨伊尧么?”
千琪咬牙切齿道:“他害死了我们,我恨他!我要他死!母后为我报仇!”说着,她瘦小的身子往前一扑,竟化作一头狼的模样,眦牙裂目地往她扑来。
正嫣从梦中惊坐而起,便发现淋漓的冷汗已将贴身的衣衫打湿。
“王后!王后!”侍立在殿外的侍女推门而入,紧接着一条矫健的灰影闪入,朝着半空“嗤嗤”地就劈出两记光刀,听得“呀”地一声惨叫,伊尧的身影再是一闪,从怀中掏出一面镂花的黄铜古镜,高悬在了正嫣的睡榻之上。
伊尧垂首道:“让王后受惊,微臣死罪。”
正嫣疲怠地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侍女们纷纷退了出去,伊尧却仍立在原地。正嫣的目光惊奇地往伊尧撇了撇,伊尧道:“微臣请求提前处死稔怀。”
正嫣沉默了半会。“什么时候?”
伊尧道:“越快越好。夜长梦多。”
“那就明日大典之时。”
伊尧犹豫了一下,方才施了一礼,躬身退出门去。
次日。天微明。
正嫣在一列十八个彩衣宫娥的排领下,袅袅亭亭地来到了御华宫前。朝中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侍立于殿中,外面玉石阶下还密密麻麻地俯首跪了一地。正嫣在使女的簇拥下缓缓地从他们身边经行而过,就算飞扬而起的灰沙飞进他们的耳鼻,也不敢动上一动。正嫣为此感到十分地痛快。十五年前,这群一致反对先帝让长女继位的大臣们,如今还不是对她俯首称臣。这一刻,她有一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进了御华宫,一眼望见的便是遥遥立于殿下首席的国师伊尧。他望着她,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面对他,这个从小就伴在她身侧的人,正嫣的心情有些莫名。她知道他为她为了很多事,但她却始终不明白他这样子助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终于如愿以偿地步了上王位,正嫣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乌黑的眸子也再度如少女时代那样熠熠发光。
当满朝文武大臣行伏地帖首大礼,国之知世郑重地将象征帝国尊威的权杖交付到正嫣手中时,一道五彩的霞光从王座上射出,氤氲的萦绕的仙气中,一只青翼的灭蒙鸟振翼而出,在正嫣的头顶盘旋而舞。在舞了整整九周之后,终于慢慢地收翅停落在了她的衣襟上,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五彩绣绳绣作的灭蒙鸟。
正嫣心中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灭蒙鸟投衣,说明已经接受了她这个新任君主。国之知世也微笑颔首,示意正嫣入座,便欠身退至殿下,立于国师伊尧之前。
正嫣抬手示意众臣平身,然后道:“时逢大皇灾年,祸乱连连,破狼重生,稔怀作乱,幸得国师倾力为国,斩破狼星于回燕山,方得以大局初定。为悼先君之薨,千琪吾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