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京,我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母亲当年的那张由区役所发出的“外国人登陆证”上的旧址去寻访母亲的故宅。
来东京后,我曾多次去过神田川,却不知道母亲当年就住在神田川附近的“阿帕多”。
站在一幢很旧的屋子前,突然感到茫然,我究竟要寻找什么? “我的可怜的小可忆,爸爸要撒手而去了,去东京找你的亲生父亲吧,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亲生父亲? 不,不,我情感上根本无法接受什么父亲,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请问,你认识这位照片上的小姐吗?她多年前曾经在这里住过。”我问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伯。
老伯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着,然后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住满二十年了,但从来没有见到有这么漂亮的小姐住过这里。”
“对不起,她起码是在二十五六年前。”
“噢,怪不得。来,你跟我来,小姐,我带你去找老房东问一下。”老伯热情地带我走到一楼右边的门前,替我叩响了门。
门缝里探出一张满脸都是皱纹、着素色和服的老妇人的脸。
“惠子桑,这位小姐是要打听一位在二十五六年前在这里的一位住客,拜托了。”说着,他将我手中的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小宁蔷?(在日语中‘蔷’就是‘桑’的意思,是对年轻女孩的昵称)”老妇嘴里吐出了这个称呼。
“正是,她就是小宁蔷,我的母亲。你认识她?”我有点激动了。
老妇用怀疑的眼神看我:“你是?”
“我就是小宁的女儿,叫可忆,正在日本留学。是这样的,我很想知道我妈妈当年住在这里的一些情况,因为,因为,我的妈妈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想看看妈妈当年住过的房间……”
“死了,怎么可能,她还很年轻啊?你进来吧。”老妇招呼我进门。
我向老伯致谢后,就走进了老妇的家。
“初次见面,还请您多关照!”我跪在榻榻米的桌旁,亲切地说。
“哪里,不必客气,来,先喝杯麦茶。”老妇将茶递给我。
“你想看小宁蔷住过的房间?现在正好空着,你跟我来。”说着,老妇就在墙上取下一串钥匙。
我跟着她走上了几步楼梯,拐个大弯。
“就是这间房间,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变化,小宁蔷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坐在窗前看书。”
我描述不了那一刻从心中涌起的伤感是怎样一点点地吞噬着我,我的眼睛不敢看太多的东西,我的脚步不敢挪动得过快。
这是一个小套房,里外两间差不多都只有七八平方米,虽然十分陈旧,但是很干净。
我走到窗前,这才发现才一眨眼的功夫,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抬眼望去,巷子里灰蒙蒙的静谧,只有雨点洒在远远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视线穿过那一片青灰色的瓦檐,停留在那条缓缓流动着的河流。
“那是?”我问老妇。
“那条河很出名,叫‘神田川’,小宁蔷很喜欢唱这首歌的。”说着,就自己哼了起来。
“这不是小宁蔷吗?”老妇突然在我身边叫了起来。
她睁着大眼,不时地揉着自己的双目,手扒在木头窗架上,使劲地看着窗前的那条小街。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小街上一位着素雅和服的年轻女子在雨中款款而行,仿佛雨不仅破坏不了她的节奏和韵律,还带给她画意般的从容和轻盈,只见她的肩包裹着优优柔柔的身姿,脚下套的是木屐,撑着一把这年头已见不着的油布伞……
“不,那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我一眼就看出根本不是我妈妈,那老妇肯定看花眼了。
“我下去看看,是小宁蔷,那天她就是穿这件和服回来的。”老妇竟然一转身就不见踪影了。
经她这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女子的和服确实很眼熟,很像妈妈曾经给我穿上拍过照片的那条和服。但是老妇怎么神经兮兮的,要是我妈妈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年轻,我的妈妈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见了,不见了。刚才我真的是看到小宁蔷对着我笑呢!但是一跑到下面,连个影子也不见了。我说啊,小宁蔷的灵魂一定还留在这条街上,甚至还留在这间房间里。”老妇说道。
是的,妈妈的灵魂一定还在这里,她知道今天她的女儿来看她了,她能看见我,但是我却看不到她,所以,她哭了,窗外的雨水,就是妈妈的眼泪,而刚才那个如同幻境中的女子,一定也是妈妈的幽灵……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好莱坞的一部电影《人鬼情未了》,灵界的东西是神秘的,与人界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
我把目光投向那张榻榻米的床,我知道我的生命就从这儿诞生的,“可忆”我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仿佛可以穿越时光,看到25年前那一对异国恋人就在我眼前的这张榻榻米床上那不散的热躯和爱魂。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