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网上看到那条消息的:东京大学晚间将开设心理学班。
我想都没想就报了名。
促使我报名的原因有三个,一是东京大学曾是妈妈当年公派留学的母校;二是因千野君的缘故,我对爱情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是在我撰写一本心灵书之前我需要比较完整地了解人的心理世界。
给学生上课的老师叫藤井,这是我至今看到的长得最高大结实的教授,他肌肤呈现出的古铜色让人想起热带雨林或者是守林人,总之,是与大地接触、沐浴阳光的人;每次听他滔滔不绝上课的时候,我总会奇怪地去想象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越是滔滔不绝我想像也越是离谱,比如他剑憾的手臂一定可以提起他面前的讲台;比如他粗粗的拇指、长长的中指;假如他赤脚走在田埂上,那么留下的足痕别人一定以为是大象来过了……
记得第一次他站到讲台前自我介绍的时候,操着大嗓门,还手舞足蹈,摆出一个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姿势,那种激越的感觉好像他是个政党的领袖,下面坐着的统统都是他的虾兵蟹将(上海俗语,意为手下的兵),这实在是大学教授鲜为一见的气魄。
后来,从中国留学生那里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这位藤井老师竟然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真正从“东大中国同学会”那里得悉传说的原委,是我在藤井的课堂上读了大半学期、早已习惯他指点江山式的授课风格后的事了。
原来这位藤井老师是在70年代才从中国东北移居东京的,是一位45年出生在中国的日本遗孤……他离开中国、归化日本的时候并没有办理退党手续,而且据说党支书在机场为他送行的时候,他掏出身上所有的人民币递给老支书,老支书见是一叠厚厚的10元面钞的巨款,吓得直往后退缩,连连说:“这个俺拿不得。”
藤井的眼眶红了,说自己的养父母虽然已经离世了,但这片土地永远是他心中的故乡,这微薄的钱他带到日本也根本无法用,就算交党费吧。
就这样,他一下子将一生的党费都提前交给组织了。
这么说来,他摆出的那种慷慨激昂的演讲姿势就很自然了。
但说句实话,这位在东大课堂里最不像教授的教授,讲起课来倒是教授的教授,很深奥的课题在他的讲解中变得形象而生动,让我一次次听得入了迷,一入迷,无限的想象就驰骋了……
“加拿大社会学家John Alan Lee(1973)经由文献收集及调查访谈两阶段的研究,将男女之间的爱情分成六种形态:情欲之爱(eros)、游戏之爱(ludus)、友谊之爱(storge)、依附之爱(mania)、现实之爱(pragama)及利他之爱(agape)……”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明白了我自己。
有一次下课休息时,藤井朝我的座位上走来。“可忆桑,你好漂亮啊,长得真像我的闺女。”自从第一次学生们自我介绍后,他见到中国留学生都千篇一律地讲那种很东北的普通话。
“哈哈,藤井老师,你这不是在夸你自己女儿漂亮吗?她多大了?”
“是啊#糊和你一样漂亮,今年15岁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日本被人称赞漂亮,以往人们最多说我可爱啦,甜美啊。我知道自己并不漂亮,小矮个的,在性感和身材上就得扣分,不过长得像我这张脸的人都以可爱命名,中国那个叫周迅或者叫李小璐的女影星,不都是这样一张小精灵的面孔吗? 于是,我对藤井说:“你的宝贝女儿是不是一个小精灵?”
藤井老师哈哈大笑,那笑声好像要穿透夜空一般,连声称:“是,是,我的女儿活脱脱是个小精灵。”
但过了一段时间,藤井老师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下课总是装做没看见。但有几次我觉察到他老在漫不经心地睃巡我,有时是躲在教室的窗后看我进出上课,而当我一回头,他的目光马上就躲开了。
“会不会藤井老师就是化名千野君的情爱大师呢?”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在我脑海中无限地发生联想。
那晚在课上,藤井老师正在讲解Sternberg的爱情三角理论(Triangular theory of love):亲密(Intimacy)、激情(passion)、及承诺(commitment)。
“所谓的亲密是指与伴侣间心灵相近,互相契合,互相归属的感觉,属于爱情的情感成份;“激情是指强烈地渴望与伴侣结合,促使关系产生浪漫和外在吸引力的动机,也就是与‘性’相关的动机驱力,属于爱情的动机成份;“而承诺则包括短期和长期两个部分,短期的部分是指个体‘决定’去爱一个人,长期的部分是指对两人之间亲密关系所作的持久性承诺,属于爱情的认知成份。
“随着认识的时间增加及相处方式的改变,上述的三种成分将有所改变,爱情的三角形会因其中所组成元素的增减,其形状与大小也会跟着改变。三角形越大,爱情就越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