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逍遥蓦然回神,只见陈猱头鼻不鼻眼不眼地憋出一声呼:“跑!”
一语倾出每人心底最恐惧那个念头。四人撒脚就跑,小兵奔两步没忘了拐回拾盾,继而又逃。乐逍遥且跑且咦:“怎么又倒回到刚才起跑之际了?”未待想明究竟,忽觉又陷雾障,四下里死鸡仿佛都在树上扇翅欲扑。
“尻,”乐逍遥只来得及瞥见小兵手里的兆异盘法针乱旋,所指不定,没留神一头奔撞树上,待晕转初定忽觉,四人竟又失散在雾里。
霎刻之前那番迷失犹在心头残留阴影,前路仿佛鬼门隘。
不需要摸黑前去,乐逍遥已能感觉雾深处必有三三两两木然兼程赶赴黄泉的魂灵,只不好肯定到时还有没有箫声引他回返生路。
“箫声?”他本来迷惘,霎而触念省起,刚才迷途忘返时似闻一韵清箫破障遥传,引他蓦然回首,得离迷魂道。
乐逍遥不觉往嘴上叼半棵皱巴巴残烟卷儿,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前多迈半步,眨着大眼回头,只见一人神情木然,眼珠子穿针引线垂于鼻际,直挺挺地与他擦肩而过,朝雾中踽踽行去。那袭方士袍乍映瞳间,乐逍遥嘴已嘬圆:“镰仓护圣……”便在烟卷将欲坠落之际,合唇又叼回嘴上,忙要跑开,忽感脚下有异,低眼一瞧,地面又若活水般漾动流向雾光幽迷的前方。
“哇,”乐逍遥只刚心蹦,不觉又奄沉沉欲盹,茫然转躯,随那毫无表情的方士身不由己地滑向雾深所在。不须强抬浊重渐覆的眼皮,已感前边有些三三两两各自赶路的魂……
尚幸这次所陷未甚,又闻箫曲遥引于后。仿佛儿时放学不思家还,待闻篱内飘出二娘拿手的豆豉烹咸鱼那熟悉引馋的香气,勾起满肠思家之情,抵御不得。
乐逍遥垂盹的眼皮顿睁,叼烟又醒,返身时对那方士死得扭曲的惨白脸说:“家的诱惑,我不想抵御。尤其是在有王老三牌五香豆豉煎鱼的前提之下……”
目送方士木然逝入前方雾密处,乐逍遥蓦地转身。
只见摔缺一角的兆异盘在小兵手上针转飞快,引起惊呼:“四面八方都有!”雾随语萦,妖气弥横四野。乐逍遥噙着半棵烟刚要“咦”,当中最愣的那个,亦即陈猱头已憋不住,便在三双焦虑期盼的目光中,鼻不鼻眼不眼地先嚷出一嗓:“跑!”小兵奔倆步没忘刹转脚回捡盾牌,继而又撒开腿奔。
乐逍遥皱起脸啧一声道:“又来?”只稍发愣,那仨鸟人已不知奔哪处去了,四周密雾笼障,遮断视线。既然事已至此,乐逍遥说什么也要改个奔跑的新方向,免堕失魂雾。刚转身便与一人差点撞个满怀,未及抬眼,倏见一袭方士袍在畔。乐逍遥心头格登:“不会吧?”
那方士神情木然,眼珠穿线挂在鼻翼两旁,与他擦肩而过,地面又随流雾漾动朝前。
“家的诱惑……”乐逍遥未及道白完毕,甫闻后边箫韵破障遥引,急忙奔离方士之旁。但觉整片林梢所挂死鸡扑扑扇翅竟欲复活,妖异之雾旋萦骤笼,越发弥于四人躯旁。这回乐逍遥没等陈猱头鼻不鼻眼不眼地憋出那一声嚷,先打响指朝另一方向,抢着说:“别嚷了,跑!”陈猱头一语欲出被断,差点没咬着自个大舌头。四人八腿应声撒开,小兵当然没忘记打个刹、拐个岔,回拾盾牌又奔。
乐逍遥按自己选定的方向猛一转身,却撞树上,叫声苦倒。头晃目眩地犹没爬起,只见方士袍在畔。不须抬眼仰觑,便知那法师魂要经过。霎刻间屡次三番这般,乐逍遥心中恼火已极:“佛都有气!”跳起身不打招呼,捏拳便欲先給那方士实打实地“慰问”一下,耳际箫声遥至,乐逍遥忙撇下方士。
兆异盘的针激旋促乱,四人皆呼:“跑!”乐逍遥已经疲了,只嘴动了动。小兵拐个岔回捡盾牌,依然又跑如故。乐逍遥非似先前那样勤快了,没精神地望着小兵一再重复的捡盾动作,咕哝:“没脾气!”转面只见方士茫然走来,仍要擦肩而过。
乐逍遥不慌不忙迎之曰:“刚才那一拳还记在帐上呢。”提拳叭地打那方士之际,耳边又有箫声远引。
陈猱头捂一边脸痛呼:“哥你打俺干啥?”乐逍遥收拳不及,唯歉然道:“不是打你,是打鬼来着猱头!”陈猱头似懂非懂地“噢”一声,即又憋紧脸鼻不鼻眼不眼地喊那字:“跑!”乐逍遥起脚飞快,踢掉小兵所捧的缺一角法器,没忘蹦踩俩下才跑。小兵顾不上瞪问此举何意,跑几步忙回身捡盾牌,扛起来又奔。
虽说闹得稀里糊涂,不明何以然,置身怎般诡绝困境却是毋言而喻。乐逍遥非是那种遇危只顾己之辈,因患那仨人跑散有险,忙唤之谓:“这边这边,大家都别失散了!”那三人既入雾中,顿无声还。乐逍遥心下不安,一转身却与某躯撞个满怀。
他已不想睁眼再看,料也料到又是谁要擦肩而过:“镰仓幕府是吧?”悲愤地捏拳就招呼它,此番倏出料外,这道拳去得纵疾,却送攥一手之握,如陷箍锁牢扣也似。
乐逍遥难免失怔于顷,一挣不脱,陡当那只手箍指忽紧,霎送奇痛直摧筋裂髓一般震入心底。他连连变换招数欲加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