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布子于枰,随即迎对王保保直视之眸,说道:“公子文武全才,可识得此局?”王保保回思昔之易水河畔,扣舷凭舟,二人手谈的情景。再看范逸臣以剑芒划下的棋局,心中不由感到阵阵难言的酸楚,说道:“我见过,这是棋五的风云残局。”
李延瑞亦知棋,闭目恍见棋五布巾裹眼,盘膝寂坐涛诡穹谲的风云顶,以一敌百。提手落棋之际,如沐圣辉。
“楚河汉界,风云叱咤,称霸四方。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乐逍遥从身为“棋屎”的眼光出发,掠目看枰,恍觉置身陷阵临戈,风起云涌。
“只是一盘棋,”范逸臣也闭目在心里最寥落处玩味一枰玄机。未觉四面垣崩,紫庵生生拆毁,立于残砾废墟之上,陷于黑影幢幢的伏兵之围,风声鹤唳。
乐逍遥究竟象棋不济,稍目观枰但觉诡迷晦难,入局不若旁者之深。俟当四垣忽坍,他陡地惊目四顾,映眸只见寒锋刃光簇闪成片,许多秃头甲士发链捣锤,顿卸庵墙,将此地围成水泄不通。
“无非棋五三十六盘风云残局之一,这样的局他布满天下。枰藏天意人心,凡人每走一步都在他的棋里……”范逸臣置四周围阵无睹,瞑目如已入梦,神驰风云顶一会弈圣。仰面朝穹,不觉面沐一层薄薄青晖,似将死之色。喃喃的道:“这枰谱名‘生死劫’,残局只有三步棋。王保保,素闻察罕家一向除患务必穷尽追绝。你父子亦是好弈之人,难得见识这般好棋罢?但有一事相求……”
王保保果然看枰时眼中放光,亦似置身巨岩列棋的巅峰大阵,临渊为界,云缭雾绕。闻言便即会意,微微点头道:“就和你走三步棋。棋未尽之前,且看尊师纳兰能逃多远!”乐逍遥犹没反应过来,纳兰在旁忽急,满地扫目寻觑,却无走意,变色道:“那小锦盒呢,却被谁拿了?”乐逍遥被他狠狠瞪视,心头一寒,结舌道:“想是……想是物归原主了又。因为刚才……”只道搪塞不过,却无意中触及纳兰积久所忌,一怔动容:“你是说……”脑中霎又紫练青夭,想起刚才那袭惊鸿一瞥的影子。
李延瑞掠目四处,见有弩车布阵,森然环伺,他不由凛然变色,转朝王保保:“公子,怎么来了这许多千机弩?”王保保看枰未答,黑暗中有人把话接了过去,在杀阵弩丛里冷冷的道:“公子爷千金贵体,怎能似你们一般,却与穷途末路等辈作匹夫之搏?”
李延瑞未暇寻觑何人接腔,眼望纳兰师徒,暗感恻然,不由地一咬牙,强抑肋伤剧痛,跪谏于王保保裾下:“扩廓公子,延瑞此来,与你有约在先,为全昔日同袍情义,你亦答应不伤纳兰师徒性命,只要……”王保保手托其肘,一搀即起,李延瑞欲以内力稍拒,竟尔不敌其强。仍要再为纳兰央求,王保保抬手示止,似亦踌躇,但终悄告:“这是父帅令谕,你不必说了。”
言毕拱手,迳朝范逸臣一揖决绝:“范兄,请!”
乐逍遥亦见夜雾里森然遍布杀阵弩,猛然回想那日与粼儿曾经同历千弩危劫,陡当再遇,脊为之寒。料想察罕家为赶绝纳兰春树这等强劲宿敌,非仅伏兵四出,出动的千军弩车决计比那天在江河畔小试牛刀不知强甚多少!
纳兰春树只是冷笑,突绰一枚传讯碧火筒,嗖然远抛于夜空。乐逍遥、李延瑞等人纷纷抬头仰望,但见林梢有箭疾掠,未待碧火磷弹在高空绽放异辉,霎已拦截射落。乐逍遥不意得观如此箭术,嘴为之嘬。只听纳兰在旁难抑惊怒道:“连颜天弓也来跟我作对!”黑暗中有语冷冷接口:“只是颜天弓的徒弟。”
乐逍遥犹噤在心:“记得那次在寒山枫林,我也曾有这种芒刺在背之感……”范逸臣伸剑掠出一道寒芒,飕然穿过他眸前,地上残枰已构,随光所注,青砖绽痕,多了一枚过河飞象。李延瑞低咦:“居然有这一步……”范逸臣收剑驻地,阖眼瞑然道:“王保保,河西军当年之败,非战之罪。咎在于政!”
均觉此子夺势神妙,只道王保保难免要费思踌躅,不想他随手即将枯竹枝点在对方帅营之前,根本不去理会范逸臣犯界之袭。“将军。”
四下里顿起一片哗然声,即令察罕军将卒也不免暗觉王保保此举与其说出奇不意,毋宁是铤而走险,短兵甫然交接,原本扑朔迷离的局势顿明。只须范逸臣再递进一步,便决胜败。乐逍遥挠嘴不已,闷惑于枰边:“看他这一步走的……‘棋屎’这个粪盆子理应从我头上摘下来,盖到王保保脑门上才叫吻合。”再瞅一眼局面,倍感好笑,不由转头同李延瑞蹲旁指指戳戳地谈论:“要是我,就走这里,然后晃到此处。”延瑞捏腮寻思道:“不不,再想想,我不这样走……”乐逍遥打他的手:“就是这里了,还想什么?关于那个盆子,我看也要……”
正自端详李延瑞的头型,范逸臣已拔王保保一寨,兵临城下。四下里哗声更甚,王保保在喧声中心神宁寂,对败局在即竟不以为意,稍思又提竹枝再画一枚棋子于“临”位。李延瑞看毕不由脱口而出:“这个‘临’位根本没有作用,于大局无补!”
乐逍遥懵然转觑,只见纳兰春树眼瞪棋盘,不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