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既得重逢,此前所历伤痛离乱恍如做了一场梦。便连李逍遥也觉得,日子又回到了那天投宿之时。灵儿并膝挨坐床边,双手放在腿上,虽仍神倦气虚,依然勉力相陪,生怕再一睡下,醒时又是别样情景。其时李逍遥已非从前那等样一味胡玩不倦的乡下顽童,情知所欠灵儿甚多,怀著感激之心,借她皓腕探脉,冥神半晌,暗觉她除了体怯气弱之外,隐有一股奇强的寒气在她躯内诸脉躁动不安,凭他所感,此非外来之气,显是生於她自身,居然触手如冻。
他心下生忧,说道:“灵儿,你生病了呢。且先躺躺,我去给你弄点汤药补补。”说罢,取出洪、夏二老所遗医籍,朝她眼前晃了晃,意为自个儿要用功去。别後好不容易相会,灵儿怎舍得让他稍离,急忙摇头不依,瞅他脸色也自不好,惜然道:“逍遥哥哥,你也该歇一下呢。我怕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儿,”当下李逍遥最感懊恼的只是小甜甜不知给他施了何毒,裆内辣感稍减,却又出奇的麻木,仿佛揣了根!面棒般,愣是没有知觉。虽感诡异,可这等隐秘之苦怎好意思跟灵儿提起,唯盼自行搞掂。探手摸了摸她凉生生的头额,越发急於出外拣药自熬。想了一想,又回头问一句:“对了,清凉宝宝如何胆敢擅自离船哦?”
灵儿含笑说道:“想是米宝宝去把它找来的呢,我一醒来就看到它了。”李逍遥揉腮苦笑:“曾闻说唱传奇话本的人提起一般道士爱带骷髅精当成随行宝宝,咱怎麽只能带木偶和小狗哦?”灵儿眨闪妙眼,问道:“不好吗?”李逍遥尚不晓得时下道行不够,能带得动的唯有这两样。他也只是随口说说,心里何尝不也喜欢清凉和小狗,笑了笑道:“好虽好,只是咱帮方老板押的船货尚没交割货主呢,别丢了就行。”
灵儿乃是细心之人,暗思:“苏州本是出产丝绸的所在,方老板怎麽会大老远地往这里送绸货呢?”此节未及提起,李逍遥走到门边,突然晃了晃手,问道:“我手里这物啥颜色?”灵儿怔眸片刻,答道:“黑色!”李逍遥心中徒增苦恼,拈著一个蓝瓶子收将入怀,暗叹:“星云法师……啊,不对!星尘法师这厮的什麽宝贝蓝药水,那时趁他不备,终究被我忍不住提拎了一瓶到手,原是快事,这妞儿却说成黑色,搞得好心情又没了……唉,她的眼怎麽回事?”
忽听得前边店堂有人大叫:“怎麽回事?”李逍遥不由得转头张望,兀自奇怪:“那边怎麽回事?”前堂那人怒道:“你们怎麽回事?不做生意了?连个鬼影都没瞅见,死哪儿去啦……”李逍遥方才明白是客官叫唤,眼下这家客栈哪还剩下招呼的,他想:“倘是老娘们在家,你这样乱嚷一气,决计没有好脸。”本想不理,但听前堂传来拍桌之声,显是客人不耐烦。似此下去,非但不免吵闹得灵儿无法安歇,只怕更会招来左邻右舍。李逍遥心中不安:“我不是还背著此镇王员外一家的血案吗?可别招来做公的……且去应付一下算了,若是住客结帐要走,或许还有钱可收。”
主意打定,便使手势教灵儿先歇下,随即拉门走出,到得院内一处堆炭所在,心想:“不好就这样出去见人,免得生事。”伸手搅开垃圾,抓了一把炭灰往脸上抹黑,方才悠然而出。但听书航道:“不如随便坐一会罢,上酒菜干啥?此里清静得很,恰是说事儿的好去处……”李逍遥迈进店堂後门的脚微晃一下便即缩回,心中暗奇:“怎麽会是这厮?”
另一人低哼道:“书航究是老江湖,说的也对。游虾儿,莫再嚷嚷。要喝酒咱们不会到你们‘水上人家’喝麽,何必大清早就拣此僻静所在?”李逍遥心念又动:“这厮鸟不就是拓跋英杰麽?”只听又一人压著话声道:“书航,一大早你就鬼鬼祟祟找咱们到这破地头窝著,究竟搞什麽鬼?”李逍遥越奇:“这鸟厮好像是墨近朱哎!”
书航嘿嘿一笑,摘下毡帽放到一旁,拿桌上洗杯的瓷缸自呷一嘴,方道:“既然大夥儿新近都投了公子爷,为免落下一个徒吃闲饭之嫌,找大家来就是要商量怎麽献个见面礼让公子爷爽一爽……”李逍遥心想:“怎麽个爽法?”墨近朱冷笑道:“除了吃闲饭之外,看不出你这小子还能折腾出啥名堂!”
“话可不能这样说!”店堂里响起君天的话声。“每个人都能折腾些啥,未必总凭手上功夫。且听书航兄弟说出什麽高见。”
李逍遥徒自犯闷:“怎麽……”但听墨近朱冷笑道:“君天兄昨儿立下大功,难怪说起话来底气恁般足!”李逍遥心中猜想不出:“立下啥功?”书航奉迎道:“君天大哥果然智勇双全,要不是他把修瞎子故意引到林家酒池甕林那儿,教那厮失陷酒穴,大夥儿怎能困得住那老贼?说来当算首功,瞧我这大麽指竖得多坚定……”李逍遥暗惊:“尻……”又听另一人佞笑道:“君天师兄本意是为楚二哥出口怨气,这才摆平了修呆子,我朱每兑都佩服得没说的,还用你拍?”
耳听得外堂弹冠相庆之声不绝,李逍遥心头火冒:“却撞到我手上,正好一网打尽。”移手去摸兵刃,才想起两口剑搁灵儿屋里没带出来。他於拳脚功夫向无把握,手上没剑便觉没谱,以外边那干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