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非礼勿为。请放开我!”
李逍遥一惊而醒:“灵儿,怎麽你……”枕边人转个身,合掌念一声“阿捏婆婆”,在朦胧天光中正色道:“我是泥菩萨,不是女施主。请把你的手……”李逍遥缩手不迭,诧然而瞪,原来一夜又尽,天色渐曙,窗外青光摄入,照出与他并卧一床的秃脑门。不由吃了一惊:“怎麽你……”泥菩萨忽施拈花菩提手法,把李逍遥的脚从自己腹间拿开,方道:“我屋中就一张床,虽说将就也是随缘的一种,但我绝非‘随便’之人。”李逍遥只觉喉头发苦,艰难翕唇:“灵儿呢?”泥菩萨掩襟起床,呼吸清晨气息,随即转脸说道:“施主且安心将养,切不宜妄动情欲之念,不宜胡思乱想,不宜自激小鸡鸡,不宜……”
“灵儿!”李逍遥颓然倒回床板一隅,因见又耽一夜,仍未找著灵儿,心情之气苦沮丧实无可慰。惟恐她一个人在外遭遇不测,越发担心难抑,只急得眼圈都红了,一时咳嗽激烈,满腹苦水只恨倾之不出:“你在哪里……”
院外有人敲桩,唤道:“泥海,我敲到三下还不起床干活,就敲你的头!一……”泥菩萨连忙下地,一边提裤套脚,一边伸脖回应:“就来。”李逍遥急动口唇:“不要再折磨我了,快说!”泥菩萨回面看出这少年眼结血丝,果已急不可抑,不禁目露恻然之色,方自犹豫未言,院内又“笃”一声击桩,那人冷笑道:“二!”泥菩萨忙找桶寻帚,正要出门,李逍遥扑到床沿,急投一只拖鞋,心中急怒不已:“我可不想又憋一宿!”泥菩萨拎著拖鞋走回,朝床低觑片刻,合掌叹道:“伤势未愈,不宜焦躁、不宜……”院内又唤:“还婆婆妈妈?”听出不耐烦之意,泥菩萨慌忙抢出门去,转身时衣袖往床头微拂,枕边飘落一片红叶。
李逍遥不由怔望那片红彤彤的枫叶,心中奇怪:“这一回怎麽不捏泥娃娃来安慰我了?”门已闭合,房外却响一声棒敲脑门之声:“笃!”泥菩萨在廊下叫苦:“哎呀──疼!”另一人道:“三!说敲就敲,僧无戏言。”那和尚说若敲三记木桩不见泥菩萨出屋才敲脑袋,哪料第三下迳直敲了脑瓜子。与泥菩萨的慢吞吞性子相去迥乎其然,却是个急头陀。
这片枫叶红似圣神之焰、似生命之火,李逍遥拈在指间不觉凝视良久,仿佛又听到灵儿欣喜的语声:“逍遥哥哥,你看……多美的叶子!”
“可是,灵儿……你在哪儿呢?”李逍遥眼圈不由的一热,竟尔湿眸。心里却不明白泥菩萨有意无意地遗下一片枫叶究是何解,身处禅机之中,落叶无语,又似有言。他定睛而瞧,隐约辨出枫叶上除了火彤彤的红色,竟凝血星点点,其迹已干,宛然紫雨余斑。他心头不由得又急了起来,明知当下伤患初抑,创口犹未愈合无虞,实不容多动,可是再也躺不下去,眼光扫觑僧房,仅竹床陋壁,晨光中一目了然。他所持宝剑却未在内,一时无心理会,揣怀疑惑之念:“我怎麽到这里来啦?究是啥地方?灵儿如何没跟我在一起……”似此纷乱杂念,自然是越想越理不清,反搅得自己心慌意乱,不若迳寻而去。
他不晓得在此躺了多久,待得起身,方见身上穿著一件遍打补丁的僧衣,其色陈旧,隐有泥味,想是泥菩萨的旧衫借他暂用。卧床多时,虽说寻灵儿心切,究因体虚力怯,竟栽下床头,躺地半天晕眩,不禁苦笑:“恁地狼狈?”不待微喘方定,运起家传“凝神归元”之法,不一会感觉神气复些,便又撑臂起身,为不牵动胸痛,只好小心翼翼。他的腿脚亦有裹伤布带包扎甚厚,勉强仅可只足套入拖鞋,另一只脚急难穿成,索性不理,撑臂扶墙而出,甫开房门之际,迎面一大片火般的霞光,却是满山红叶。
从所在的厢房慢慢踅出,置身於一禅院,头顶红枫如霞,脚下却无一片落叶,想是早起的僧众已然扫除干净。举目未见有人,唯风动木叶的微微挲响,一觉醒时突然处於如此静寂的寺院之内,难免愈增惶惑孤寂之感。他咽喉有伤,纵想叫喊,当下也发声不得。脖套大团裹伤布棉,梗著头颈艰难转身,慢慢寻道而行,每走几步,不得不靠墙喘良久,自感身轻步浮。眼见禅院清幽出尘,树影映壁,一派空寥气象;不觉回想那天孤剑力战群氓的喧乱险恶情景,恍如隔世,又似置身梦中。越发疑惑:“我怎会在这里?”
一路竟没遇上半个和尚,李逍遥错愕之余,暗猜:“或是去做早课,要不就是去吃早餐,是以……”不觉蹩行而到院後一片秋坪,风悄随,墙下有影簌簌乱摇。不由地移目旁注,眼帘里异彩奇葩,灿列如锦。原来墙的另一边遍栽菊花,香清人淡,有一少女执拂於枫下花间冉冉而过。李逍遥眼眶一蒙,心头登热,急唤:“灵儿……”却连自己也听不到,生怕又失灵儿芳踪,慌忙跟随而来,只听廊间有人幽幽的道:“当日便是在这菊花丛间与老爷相识,此後年年今时,老爷总要来小住赏菊数日,陪我上香还愿。燕儿、藕儿,还不快殷勤些,把菊花书斋打扫干净了,老爷今儿理毕俗务,说话间就该到了。”两少女答应道:“是,夫人。”
李逍遥不禁怔住,暗异之余,随即生出失望之情:“不是我家灵儿……但,庙里怎会有女人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