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江面上波光鳞鳞,犹如万道金蛇争渡。沿岸虽然景致优美,坐在兰陵渡一家客栈里的大多数客人却无欣赏的雅趣。但听一声川腔叫道:“有船来了!”渡头立时挤满了翘首等船的人。
店堂内有个瘦猴般的老头儿跷起一条腿,悠悠的晃了晃脚,眯着眼睛说道:“连日来,鞑子官兵四处征占民船,这兰陵渡方圆几百里哪儿还有渡船给你留下?大伙儿在这等了多日,待会儿还不是空欢喜一场?”摇了摇头,伸手从桌上端起一杯早就冲淡了的清茶,刚放到嘴边,头顶上方“咯哒”一声微响,杯子里登时厚厚的浮了一层灰土。
满屋的叫骂声中,屋顶之上有个瘦小的身影飞快地闪下檐头,端盘走在楼廊过道上的一名店伴听见窗子微响,回头却没瞧见什么。等他走开,柱影后露出一颗小脑袋四处张望一下,几个斤斗翻向楼道另一头,矫捷之极的闪进一道门里,低声叫唤:“婶娘,婶娘,有船来了!”
屋内光线昏暗,有个妇人躺在床上,无力地答应了一声。那小影子一晃而出,床边立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说道:“有船来了,咱们能回家了,婶娘……”突觉那妇人脸色不好,伸手在她额头一摸,蹲身问了一声:“婶娘,你哪儿不爽?”
那妇人吃力地翻了个身,低哼一声:“我哪儿都不爽。”那男孩儿道:“是这样……要不要我去抓点药来让你爽一下?”那妇人闭着眼睛道:“方圆几百里哪有药材铺给你抓?”那男孩儿想了想,道:“这倒也是……那我去给你先端碗汤来?”那妇人不答。男孩儿探嘴到她耳边说道:“其实喝汤也能爽一阵,而且有益于美容养颜哦。”
那妇人突然从被子底下抓住了一只小手,那男孩儿“啊呀”一声低叫,忍痛说道:“婶娘!别太使劲……”眼珠子一转,笑道:“其实我……只是想给你挠痒痒。”那妇人瞪了他一眼,绷着脸道:“挠着挠着你就挠去了老娘身上的银子,对吧?”那男孩儿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婶娘,我觉得你对我的误解实在太偏了……”那妇人冷笑道:“李逍遥,老娘到底是拽着你小鸡鸡一手把你这小混蛋拽来拽去拽大的,我还不晓得你?从你会直立行走那天起,这可是第九千七百八十九次被老娘当场抓住你这只天生的贼爪子了。”那男孩儿不禁拍案喝彩:“这个比喻实在是太精辟了!”心下却想:“事实上,她只抓住我区区九千多回这不算什么……”笑道:“婶娘你的‘拽小鸡’功夫固然是一绝,但你老人家每句话中必有精采对白这才是经典。”
那妇人反手给他一嘴巴,板着脸道:“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不也是你的一绝?”男孩儿陪笑道:“婶娘,如果你现在感觉爽一点儿了,可不可以先给我一点银子买汤?等你喝了汤,咱们就上船好不好?”
他笑吟吟的出了房门,一两银子在手上轻轻的抛起抛落。那妇人在屋中不禁叹了一口气,听见他蹦到楼道上的声音,忍不住叮嘱一声:“逍遥,不要招惹是非。”那男孩儿边走边想:“我怎么会招惹是非?婶娘实在太多虑了……不过,我怎样在不花这一两银子的前提下,给婶娘弄到一碗价值一两银子的汤,这倒是一桩很考技巧的题目。”
往窗外一望,靠岸的却只是一条小巧的私舫,聚到渡口的许多客人又垂头丧气地散了回来。但听客栈外一阵马蹄响,店伙迎将出去,进门的却是五六个身上带了兵刃的汉子,因见大堂中坐满了人,为首的一名大汉便叫店伙给他们腾出一张桌子。店伙稍露难色,面上顿时吃了一耳光。
那个名叫李逍遥的男孩儿不禁趴到了栏杆上,心道:“哇,这么横?”
掌柜的赶紧抢上前去,一面张罗着教伙计腾座头,一面连声向那干凶霸霸的大汉赔不是。那干大汉却不耐烦等待,眼见左边靠窗那位子好,便推推搡搡地挤了过去。坐在那张桌旁的四个客人却不理会,一名大汉瞪眼道:“喂,给哥几个儿让让罢!”伸手往其中一个客人的肩头拍落,忽听“呛啷啷”一阵乱响,但见寒光耀眼,满屋的脸全转了过去,那四个客人一齐跳将起来,从桌下亮出暗藏在包袱里的兵刃,同那五名大汉对峙上了。
李逍遥不禁暗暗喝彩:“跩对跩,这便是我常听人讲起的江湖罢!”只见那掌柜的夹在两帮人中间左右为难,急得满头冒汗。那五个大汉各按兵刃,喝道:“我们是点苍派的,你们又是哪伙儿的?”那桌客人嚷道:“亮字号是吧?咱们也打打旗!”掏出一面小旗,叫道:“咱们海沙帮的伙计几时给别的门派让过座头?”
“海沙帮?”李逍遥眼珠子转了转,心念一动:“想起来了,前年婶娘给了我三十文让我去买盐巴,那日我为了少花十文钱,偷偷的多抓了一把盐巴,结果被那盐贩子捉着往嘴里硬灌了一大把盐。路人见了说,这帮贩私盐的大都是什么海沙帮的喽罗……跩什么跩,卖盐的!”越想越恨,不由的往腰间摸去,旋即眉毛一跳。“没带家伙!”
他转回身子,一个没留神,顿时同提大壶匆匆忙忙经过的伙计撞了个满怀。那伙计身子一歪,手里提的大壶登时泄出水来。李逍遥将身一避,那壶滚水滴溜溜浇向楼下。底下那两拨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