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张籍孟郊唐衢李翱宇文籍刘禹锡柳宗元韩辞
韩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无名位。愈生三岁而孤,养于从父兄。愈
自以孤子,幼刻苦学儒,不俟奖励。大历、贞元之间,文字多尚古学,效杨雄、
董仲舒之述作,而独孤及、梁肃最称渊奥,儒林推重。愈从其徒游,锐意钻仰,
欲自振于一代。洎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
时。寻登进士第。
宰相董晋出镇大梁,辟为巡官。府除,徐州张建封又请为其宾佐。愈发言真
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调授四门博士,转监察御史。德宗晚年,
政出多门,宰相不专机务。宫市之弊,谏官论之不听。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之,
不听,怒贬为连州山阳令,量移江陵府掾曹。
元和初,召为国子博士,迁都官员外郎。时华州刺史阎济美以公事停华阴令
柳涧县务,俾摄掾曹。居数月,济美罢郡,出居公馆,涧遂讽百姓遮道索前年军
顿役直。后刺史赵昌按得涧罪以闻,贬房州司马。愈因使过华,知其事,以为刺
史相党,上疏理涧,留中不下。诏监察御史李宗奭按验,得涧赃状,再贬涧封溪
尉。以愈妄论,复为国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摈黜,作《进学解》以自喻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
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华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录,
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
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
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
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
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
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沉浸醲郁,含英咀华,
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
《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
《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
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
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
三为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
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
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朱溲马
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
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
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苟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
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
学虽勤,不由其统;言虽多,不要其中;文虽奇,不济于用;行虽修,不显于众。
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
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此非其幸哉!动而得谤,
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
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
进其豨苓也。”
执政览其文而怜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逾岁,转考功郎
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
俄有不悦愈者,摭其旧事,言愈前左降为江陵掾曹,荆南节度使裴均馆之颇
厚,均子锷凡鄙,近者锷还省父,愈为序饯锷,仍呼其字。此论喧于朝列,坐是
改太子右庶子。
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请愈为行
军司马,仍赐金紫。淮、蔡平,十二月随度还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诏愈撰
《平淮西碑》,其辞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