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董狐之书法也,以示于朝;南史之书弑也,执简以往。而近代史局,皆通
籍禁门,幽居九重,欲人不见。寻其义者,由杜彼颜面,防诸请谒故也。然今馆
中作者,多士如林,皆愿长喙,无闻<齿责>舌。倘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贬,言未
绝口而朝野具知,笔未栖毫而搢绅咸诵。夫孙盛实录,取嫉权门;王韶直书,见
雠贵族。人之情也,能无畏乎!其不可三也。
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体统各殊,指归咸别。夫《尚书》之教也,以疏
通知远为主;《春秋》之义也,以惩恶劝善为先。《史记》则退处士而进奸雄,
《汉书》则抑忠臣而饰主阙。斯并曩贤得失之例,良史是非之准,作者言之详矣。
顷史官注记,多取禀监修,杨令公则云“必须直词”,宗尚书则云“宜多隐恶”。
十羊九牧,其事难行;一国三公,适从焉在?其不可四也。
窃以史置监修,虽无古式,寻其名号,可得而言。夫言监者,盖总领之义耳。
如创纪编年,则年有断限;草传叙事,则事有丰约。或可略而不略,或应书而不
书,此失刊削之例也。属词比事,劳逸宜均;挥铅奋墨,勤惰须等。某帙某篇,
付之此职;某纪某传,归之此官。此铨配之理也。斯并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
倘人思自勉,则书可立成。今监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无遵奉。用使争学苟且,
务相推避,坐变炎凉,徒延岁月。其不可五也。
凡此不可,其流实多,一言以蔽,三隅自反。而时谈物议,焉得笑仆编次无
闻者哉!比者伏见明公每汲汲于劝诱,勤勤于课绩。或云坟籍事重,努力用心;
或云岁序已淹,何时辍手?窃以纲维不举,而督课徒勤,虽威以次骨之刑,勖以
悬金之赏,终不可得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则止。”仆所以比者布怀知己,
历诋群公,屡辞载笔之官,愿罢记言之职者,正为此耳。当今朝号得人,国称多
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奇接武。仆既功亏刻鹄,笔未获麟,徒
殚太官之膳,虚索长安之米,乞以本职,还其旧居,多谢简书,请避贤路。惟明
公足下哀而许之。
至忠惜其才,不许解史任。宗楚客嫉其正直,谓诸史官曰:“此人作书如是,
欲置我何地!”
时知几又著《史通子》二十卷,备论史策之体。太子右庶子徐坚深重其书,
尝云:“居史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知几自负史才,常慨时无知己,乃委国
史于著作郎吴兢,别撰《刘氏家史》十五卷、《谱考》三卷。推汉氏为陆终苗裔,
非尧之后。彭城丛亭里诸刘,出自宣帝子楚孝王嚣曾孙司徒居巢侯刘恺之后,不
承楚元王交。皆按据明白,正前代所误,虽为流俗所讥,学者服其该博。初,知
几每云若得受封,必以居巢为名,以绍司徒旧邑;后以修《则天实录》功,果封
居巢县子。又乡人以知几兄弟六人进士及第,文学知名,改其乡里为高阳乡居巢
里。
景云中,累迁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仍依旧修国史,加银青光禄大夫。
时玄宗在东宫,知几以名音类上名,乃改子玄。二年,皇太子将亲释奠于国学,
有司草仪注,令从尘皆乘马著衣冠。子玄进议曰:
古者自大夫已上,皆乘车而以马为騑服。魏、晋已降,迄乎隋代,朝士又驾
牛车,历代经史,具有其事,不可一二言也。至如李广北征,解鞍憩息;马援南
伐,据鞍顾盼。斯则鞍马之设,行于军旅;戎服所乘,贵于便习者也。按江左官
至尚书郎而辄轻乘马,则为御史所弹。又颜延之罢官后,好骑马出入闾里,当代
称其放诞。此则专车凭轼,可擐朝衣;单马御鞍,宜从亵服。求之近古,灼然之
明验也。
自皇家抚运,沿革随时。至如陵庙巡谒,王公册命,则盛服冠履,乘彼辂车。
其士庶有衣冠亲迎者,亦时以服箱充驭。在于他事,无复乘车,贵贱所行,通用
鞍马而已。臣伏见比者銮舆出幸,法驾首途,左右侍臣,皆以朝服乘马。夫冠履
而出,只可配车而行,今乘车既停,而冠履不易,可谓唯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
何者?褒衣博带,革履高冠,本非马上所施,自是车中之服。必也袜而升镫,
跣以乘鞍,非唯不师古道,亦自取惊今俗。求诸折中,进退无可。且长裾广袖,
礻詹如翼如,鸣珮行组,锵锵奕奕,驰骤于风尘之内,出入于旌棨之间,倘马有
惊逸,人从颠坠,遂使属车之右,遣履不收,清道之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