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老柿子树,左三圈,右三圈,累得腿也不想动了,刘庆民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从兜里掏出烟,抽出最后的一支,随手把烟盒扔了出去,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熊孩子,不守信用,说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到现在也没有来,看样子,又够戗了。“有仨钱的人,不原意和有俩钱的人说话。”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起,流行起了这么一句话,细细品来,倒真是不无道理,有钱的人,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和没钱的人不一样,挺着大大的肚子,仰着人模狗样的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犹如会打鸣就觉得很了不起的大公鸡。有钱就大得不是人了吗?不知道将来变成一把灰的时候,会不会从坟子里跳将出来,再挺着一肚子粪的大肚子,再摆一次神气的架子?一想到他在车里没有出来,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下晚回来就解决,绝不再耽搁了,要不怎么对得起他这个操心又跑腿的热心肠的老叔呢。说话呱呱的,办事瞎瞎的,害得他等了这么长时间,人影也没有看见。人,眼里只有钱的时候,哪还有什么人味?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很冷,村里来了一个要饭的老头,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不堪,冻得瑟瑟发抖,走进了刘庆祥的家里,若是如今的小青年见了,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不恶心才怪呢!他不但没有赶他走,反而让他吃饭,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收留了他。后来,慢慢地才发现,老头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他们便决定送他到医院去看病。那时候,谁的家里也不富裕,他们借钱,借了东家借西家,后来借钱来到他的家里,他一打听才知道,老头是他的舅,因为儿子去世受了刺激,脑子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出来不知道回家了。看好病后,舅对他们一家人很是感激,逢年过节的,总是拿些东西到他们家里来坐坐。后来,舅去世的时候,弥留之际,已经不会说话了,却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吃力地用手老是比划着什么。他想了半天,猜了出来。果然,刘庆祥到了,舅的脸上就露出了微笑,两手费劲地握住了他的手,合上了眼睛……
“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我以为是鬼火呢,原来是你,这么晚了,不在家里,躲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想不开,想上吊吧?”
话到人也到,表哥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扶着柿子树站了起来,许是吃饭的时候喝的茶太少了,喉咙里发干,又涩又痒,他干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他:“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
“有点小事。”平时,表兄弟两个嬉闹惯了,听他声音沙哑,以为他是真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王鸿善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事。刚才没敢过来,观察了半天,始终不见火明离开,便仗着胆子走了过来,一高兴什么事都忘了,此刻又成了泄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没事这么晚了我到这里干吗?”
“有风,挺冷的,有事的话,咱去家里说吧?”
“树挡风,你也坐下吧,坐下就不冷了。去家里不方便,还不如在这里呢。”见他也坐下了,他向他身边靠了靠,“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也是跟家里人闹仗……?”
“没有。我能有什么可闹的?出来逛逛,累了就坐在这里了。你怎么……?”
“唉!”他叹了口气,掏出烟递给他一支,另一支放进嘴里,刚要点燃,便又把火吹灭了。一下晚的工夫,吸了快两盒了,烟一放进嘴里,还没吸,嘴里就已经觉得苦了。他看了看他,“你家向峰的媳妇和前月亮河的李玉斌家是不是有亲戚关系?”
“拐了十八道弯了,还有什么亲戚不亲戚可言?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很近的关系都不来往,谁还跟老辈人的亲戚互通往来?”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上这里问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他心里嘀咕着,又看了看他,“我说表哥,你没事就在家里歇歇,管她们是不是亲戚干吗?她姐是你侄媳妇,你去找她问多好,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你也不嫌累得慌。”
“你是说吴敏?就她?我敢吗?”他顿了顿,“彩虹今天从上海回来了,跟她妈吵了起来,她妈的脾气,你也知道……这一闹不要紧,本来不是多么大的事,却弄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嫂子去世了,明天开门,到时会来很多的客人,要是还继续闹,你说,多么不体面?”
“娘俩有什么过不去的?闹啥?是不是因为和你说的那个谁……李玉斌……?”
“两个人在外打工,一块回来的,被她妈撞上了,还没回到家就数落了起来。你表嫂子,虽说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说话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嘴不干不净的,把彩虹骂急了,就顶了她几句,这下可好,闹翻天了。”他顿了顿,又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我实在看不下去,劝了几句,她妈说我向着闺女,对我又不依不饶的,弄得我……”
“我听明白了。”他打断了他的话,“表侄女在外干活认识了李玉斌,两个人……表嫂子不同意,就吵起来了。说起来,年轻人在一块打工,合得来,谈恋爱,不用媒人介绍,倒省心了,这不挺好吗?做老人的,何必要干涉她们呢?表嫂子也真是的,本来就没理,何苦还要大动干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