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和琪在屋顶眺望。琪说我要把你村庄的模样装进我的脑海里,不再遗忘。一个陌生的小地方因为一个亲爱的人而变得熟稔,似乎自己也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琪的呓语像一朵朵迎春花开满我的心原,提前让我感受到整个春天的明媚和生气。
琪爱我的村庄,一如爱我。这不能不让我感谢上苍的安排,能让我在今生与琪相遇、相爱。一个来自都市的女孩如此钟爱乡村,琪,是怎么样的一个天使,就这么轻盈地降落在我的身边,陪我踏在我梦想开始的地方,陪我文字里不停地张望村庄的苍茫和容颜。
琪开始放歌,歌声随风飘扬。许久,琪突然问我,你不是写过有关村庄的古老歌谣吗?我想在这个时候听你唱。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村庄千百年来没盛产什么,但盛产了许多的歌谣。想起自己曾经唱过的歌谣,想起那些遥远的快忘却的唱着歌谣的快乐时光,我心有所思。
萤火虫依然在民间的大地上生动地照亮一些童心,古老的歌谣已经在现代电子音乐里变得土头土脑,村庄里的小孩沉溺于电视,沉溺于似懂非懂的流行歌曲,再也没有谁去关注脚下这块土地上曾经茂盛如庄稼的歌谣,也没有谁再在夏夜里听奶奶讲述嫦娥奔月的神话。而我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崇尚歌谣,在那些煤油灯相伴的岁月,是祖辈留下的歌谣为我驱散了黑夜里的孤寂,萌生了许多的向往和追求。
我学到的第一首歌谣是《萤火虫》,奶奶告诉我唱的:“萤火虫,屁股光,偷我钥匙开我仓。仓里没有粮,萤火虫眼光光。仓里有蝙蝠,萤火虫喊姐夫,姐夫饿着肚,要把阿舅捕,萤火虫吓得直磕头,后悔不该当小偷。”这歌谣被我唱油腻了,我又缠着奶奶教我唱新的,奶奶教我唱《大月光》:“大月光,细月光。挑担水,洗学堂。洗得学堂耀耀亮,学堂背后一眼塘。捉个草鱼半尺长,娘一边,爷一边,公公奶奶没一边,背起蓑衣喊皇天。”唱完,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小林子,以后长大了,有鱼吃了,别忘了给奶奶一边。”我点头,奶奶夸我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母亲在空闲的夜晚,也教我唱歌谣的,并不忘教育我。母亲从小就告诫我要勤劳,教我不要做没出息的懒汉:“懒汉懒,织毛毯。毛毯织不成,要想去搓绳。搓绳搓不紧,要想去烧饼。烧饼烧不熟,要想去破竹。破竹破不细,要想织斗笠,斗笠织不好,要想去扯草,扯草扯得慢,只好吃光饭。光饭吃不成,只好苦一生。”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教的一首《麻雀子》:
麻雀子,尾巴长,打起鼓,嫁姑娘,去时梅花飘,归时梅子黄。眼泪汪汪念着娘。
麻雀子,尾巴长,讨了婆娘忘了娘。
麻雀子,跳呀跳,跳到姐姐屋门口,姐姐你莫笑,如今老弟当了皱(贫困),没有钱呀米也要,没有米呀谷也要。
母亲深情地对我说:“崽啊,以后长大了,别讨了婆娘忘了娘。”我认真地回答母亲,一定不会。虽然从小唱着歌谣长大,并不说明我有音乐细胞,流行歌曲我常跑调,跑得让琪捧腹大笑。说起歌谣,我声情并茂地唱起来。琪听着听着,从身后抱紧我,轻轻地说:“林,我不会让你讨了婆娘忘了娘的,我会对你父母好的。”听了,我心生激动,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我无言以喻,反身抱住她,心里在告诫自己:今生今世不能放弃这个女孩。
好一会,琪才缓缓地说:“这些都是童谣,你还会唱什么民歌吗?”我想了想,说我们这里80年代流行的《乡里妹子》就是民歌。“乡里妹子进城来,打双赤脚莫穿鞋,何不嫁到我城里来,上穿旗袍下穿鞋。城里伢崽莫笑我,我打赤脚好处多,上岭能挑百斤担,下水摸得水田螺。”
我唱完,琪开心得大笑。看着眼前的琪,我觉得琪虽然不是乡里妹子,但她同样有着乡下妹子的善良与淳朴。我愿意穷尽所有的生命来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