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沉下
水底去了,料道永无踪迹。洪大工回家,轻轻的关了大门,高氏与周氏各回房里
睡了。高氏虽自清洁,也欠些聪明之处,错干了此事。既知其情,只可好好打发
了小二出门便了。千不合,万不合,将他绞死。后来却被人首告,打死在狱,灭
门绝户,悔之何及!且说洪大工睡至天明,起来开了酒店,高氏依旧在门前卖酒。
玉秀眼中不见了小二,也不敢问。周氏自言自语,假意道:“小二这厮无礼,偷
了我首饰物件,夜间逃走了!”玉秀自在房里,也不问他。那邻舍也不管他家小
二在与不在。高氏一时害了小二性命,疑决不下,早晚心中只恐事发,终日忧闷
过日。正是:
要人知事勤学,怕人知事莫做。
却说武林门外清湖闸边,有个做靴的皮匠,姓陈,名文,浑家程氏五娘,夫
妻两口儿,止靠做靴鞋度日。此时是十月初旬,这陈文与妻子争论,一口气,走
入门里满桥边皮市里买皮,当日不回,次日午后也不回。程五娘心内慌起来。又
过了一夜,亦不见回,独自一个在家烦恼。将及一月,并无消息。这程五娘不免
走入城里问讯。径到皮市里来,问卖皮店家,皆言:“一月前何曾见你丈夫来买
皮?莫非死在那里了?”有多口的道:“你丈夫穿甚衣服出来?”程五娘道:
“我丈夫头戴万字头巾,身穿着青绢一口中。一月前说来皮市里买皮,至今不见
信息,不知何处去了?”众人道:“你可城内各处去寻,便知音信。”程五娘谢
了众人,绕城中逢人便问。一日,并无踪迹。过了两日,吃了早饭,又入城来寻
问。不端不正,走到新桥上过。正是事有凑巧,物有偶然。只见河岸上有人喧哄
说道:“有个人死在河里,身上穿领青衣服,泛起在桥下水面上。”程五娘听得
说,连忙走到河岸边,分开人众一看时,只见水面上漂浮一个死尸,穿着青衣服。
远远看时,有些相像。程氏便大哭道:“丈夫缘何死在水里?”看的人都呆了。
程氏又哀告众人:“那个伯伯肯与奴家拽过我的丈夫尸首到岸边,奴家认一认看。
奴家自奉酒钱五十贯。”当时有一个破落户,叫做王酒酒,专一在街市上帮闲打
哄,赌骗人财,这厮是个泼皮,没人家理他。当时也在那里看,听见程五娘许说
五十贯酒钱,便说道:“小娘子,我与你拽过尸首来岸边你认看。”五娘哭罢道:
“若得伯伯如此,深恩难报!”这王酒酒见只过往船,便跳船上去,叫道:“梢
工,你可住一住,等我替这个小娘子拽这尸首到岸边。”当时王酒酒拽那尸首来。
王酒酒认得乔家董小二的尸首,口里不说出来,只教程氏认看。只因此起,有分
教高氏一家,死于非命。正是:
闹里钻头热处歪,遇人猛惜爱钱财。
谁知错认尸和首,引出冤家祸患来。此时王酒酒在船上,将竹篙推那尸首到
岸边来,程氏看时,见头面皮肉却被水浸坏了,全不认得。看身上衣服却认得,
是丈夫的模样。号号大哭,哀告王酒酒道:“烦伯伯同奴去买口棺木来盛了,却
又作计较。”王酒酒便随程五娘到褚堂仵作李团头家,买了棺木,叫两个火家来
河下捞起尸首,盛于棺内,就在河岸边存着。那时新桥下无甚人家住,每日止有
船只来往。程氏取五十贯钱,谢了王酒酒。
王酒酒得了钱,一径走到高氏酒店门前,以买酒为名,便对高氏说:“你家
缘何打死了董小二,丢在新桥河内?如今泛将起来。你道一场好笑!那里走一个
来错认做丈夫尸首,买具棺木盛了,改日却来埋葬。”高氏道:“王酒酒,你莫
胡言乱语,我家小二,偷了首饰衣服在逃,追获不着,那得这话!”王酒酒道:
“大娘子,你不要赖!瞒了别人,不要瞒我。你今送我些钱钞买求我,我便任那
妇人错认了去。你若白赖不与我,我就去本府首告,叫你吃一场人命官司!”高
氏听得,便骂起来:“你这破落户,千刀万剐的贼,不长俊的乞丐!见我丈夫不
在家,今来诈我!”王酒酒被骂,大怒而去。能杀的妇人,到底无志气,胡乱与
他些钱钞,也不见得弄出事来。当时高氏千不合万不合,骂了王酒酒这一顿,被
那厮走到宁海郡安抚司前叫起屈来。安抚相公正坐厅上押文书,叫左右唤至厅下,
问道:“有何屈事?”王酒酒跪在厅下,告道:“小人姓王,名青,钱塘县人,
今来首告。邻居有一乔俊,出外为商未回。其妻高氏,与妾周氏,一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