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回身转手,搭定女儿香肩,搂定女儿细腰,捏定女儿纤手,醉眼乜斜,只道
楼儿便是床上,火急做了一班半点儿事。睡到天明,起来梳洗,吃些早饭,两口
儿絮絮叨叨,不肯放手。吴小员外焚香设誓,啮臂为盟。那女儿方才掩着脸,笑
了进去。吴小员外自一路闷闷回家。见了爹妈,道:“我儿,昨夜宿于何处?教
我一夜不睡,乱梦颠倒。”小员外道:“告爹妈,儿为两个朋友是皇亲国戚,要
我陪宿,不免依他。”爹妈见说是皇亲,又曾来望,便不疑他。谁想情之所锺,
解释不得。有诗为证:铲平荆棘盖楼台,楼上笙歌鼎沸开。欢笑未终离别起,从
前荆棘又生来。
那小员外与女儿两情厮投,好说得着。可知哩,笋芽儿般后生,遇着花朵儿
般女娘,又是芳春时候,正是:
佳人窈窕当春色,才子风流正少年。
小员外只为情牵意惹,不隔两日,少不得去伴女儿一宵。只一件,但见女儿
时,自家觉得精神百倍,容貌胜常;才到家便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渐渐有如鬼
质,看看不似人形;饮食不思,药饵不进。父母见儿如此,父子情深,顾不得朋
友之道,也顾不得皇亲国戚,便去请赵公子兄弟二人来,告道:“不知二兄日前
带我豚儿何处非为?今已害得病深。若是医得好,一句也不敢言;万一有些不测,
不免击鼓诉冤,那时也怪老汉不得。”那兄弟二人听罢,切切偶语:“我们虽是
金枝玉叶,争奈法度极严,若子弟贤的,一般如凡人叙用;若有些争差的,罪责
却也不小。万一被这老子告发时,毕竟于我不利。”疾忙回言:“丈丈,贤嗣之
疾本不由我弟兄。”遂将金明口酒店上遇见花枝般多情女儿,始末叙了一遍。老
儿大惊,道:“如此说,我儿着鬼了!二位有何良计可以相救?”二人道:“有
个皇甫真人,他有斩妖符剑,除非请他来施设,退了这邪鬼,方保无恙。”老儿
拜谢道:“全在二位身上。”二人回身就去。却是:青龙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
然未保。
两个上了路,远远到一山中,白云深处,见一茅庵:黄茅盖屋,白石垒墙。
阴阴松螟鹤飞回,小小池晴龟出曝;翠柳碧梧夹路,玄猿白鹤迎门。顷刻间庵里
走出个道童来,道:“二位莫不是寻师父救人么?”二人道:“便是,相烦通报
则个!”道童道:“若是别患,俺师父不去,只割情欲之妖。却为甚的?情能生
人,亦能死人。生是道家之心,死是道家之忌。”二人道:“正要割情欲之妖,
救人之死!”小童急去,请出皇甫真人。真人见道童已说过了,“吾可一去!”
迤逦同到吴员外家。才到门首,便道:“这家被妖气罩定,却有生气相临。”却
好小员外出见,真人吃了一惊,道:“鬼气深了!九死一生,只有一路可救!”
惊得老夫妻都来跪告真人:“俯垂法术,救俺一家性命!”真人道:“你依吾说,
急往西方三百里外避之。若到所在,这鬼必然先到。倘若满了一百二十日,这鬼
不去,员外拼着一命,不可救治矣!”员外应允。备素斋,请皇甫真人斋罢,相
别自去。老员外速教收拾担仗,往西京河南府去避死。正是:
曾观前定录,生死不由人。
小员外请两个赵公子相伴同行。沿路去时,由你登山涉岭,过涧渡桥,闲中
闹处,有伴无人,但小员外吃食,女儿在旁供菜;员外临睡,女儿在傍解衣;若
员外登厕,女儿拿着衣服。处处莫避,在在难离。不觉在洛阳几日。忽然一日屈
指算时,却好一百二十日。如何是好?那两个赵公子和从人守着小员外,请到酒
楼散闷,又愁又怕,都阁不住泪汪汪地,又怕小员外看见,急急拭了。小员外目
睁口呆,罔知所措。正低了头倚着栏干,恰好皇甫真人骑个驴儿过来。赵公子看
见了,慌忙下楼,当街拜下,扯住真人,求其救度。吴清从人都一齐跪下拜求。
真人便就酒楼上结起法坛,焚香步罡,口中念念有词。行持了毕,把一口宝剑,
递与小员外道:“员外本当今日死!且将这剑去,到晚紧闭了门。黄昏之际,定
来敲门。休问是谁,速把剑斩之。若是有幸,斩得那鬼,员外便活;若不幸误伤
了人。员外只得纳死。总然一死还有可脱之理。”分付罢,真人自骑去了。小员
外得了剑,巴到晚间,闭了门。渐次黄昏,只听得剥啄之声。员外不露声息,悄
然开门,便把剑斫下,觉得随手倒地。员外又惊又喜,心窝里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