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难逢夫(与旧刻《王公子奋志记》不同)
又带这泼淫妇回来,全无夫妻之情。你若要留这淫妇时,你自在西
厅一带住下,不许来缠我;我也没福受这淫妇的拜,不要他来。”昂然说罢,啼
哭起来,拍台拍凳,口里“千亡八,万淫妇”骂不绝声。沈洪劝解不得,想道:
“且暂时依他言语,在西厅住几日,落得受用。等他消了时,却领玉堂春与他磕
头。”沈洪只道浑家是吃醋,谁知他有了私情,又且房计空虚了,正怕老公进房,
借此机会,打发他另居。正是:
你向东时我向西,各人有意自家知。不在话下。
却说玉堂春曾与王公子设誓,今番怎肯失节于沈洪?腹中一路打稿:“我若
到这厌物家中,将情节哭诉他大娘子,求他做主,以全节操。慢慢的寄信与三官,
教他将二千两银子来赎我去,却不好。”及到沈洪家里,闻知大娘不许相见,打
发老公和他往西厅另住,不遂其计,心中又惊又苦。沈洪安排床帐在厢房,安顿
了苏三。自己却去窝伴皮氏,陪吃夜饭。被皮氏三回五次催赶,沈洪说:“我去
西厅时,只怕大娘着恼。”皮氏说:“你在此,我反恼;离了我眼睛,我便不恼。”
沈洪唱个淡喏,谢声“得罪”,出了房门,径望西厅而来。原来玉姐乘着沈洪不
在,检出他铺盖撇在厅中,自己关上房门自睡了。任沈洪打门,那里肯开。却好
皮氏叫小段名到西厅看老公睡也不曾。沈洪平日原与小段名有情,那时扯在铺上,
草草合欢,也当春风一度。事毕,小叚名自去了。沈洪身子困倦,一觉睡去,直
至天明。
却说皮氏这一夜等赵昂不来,小叚名回后,老公又睡了。番来复去,一夜不
曾合眼。天明早起,赶下一轴面,煮熟分作两碗。皮氏悄悄把砒霜撒在面内,却
将辣汁浇上,叫小段名送去西厅,“与你爹爹吃。”小段名送至西厅,叫道:
“爹爹!大娘欠你,送辣面与你吃。”沈洪见是两碗,就叫:“我儿,送一碗与
你二娘吃。”小叚名便去敲门。玉姐在床上问:“做甚么?”小叚名说:“请二
娘起来吃面。”玉姐道:“我不要吃。”沈洪说:“想是你二娘还要睡,莫去闹
他。”沈洪把两碗都吃了,须臾而尽。小叚名收碗去了。沈洪一时肚疼,叫道:
“不好了,死也死也!”玉姐还只认假意,看看声音渐变,开门出来看时,只见
沈洪九窍流血而死。正不知甚么缘故,慌慌的高叫:“救人!”只听得脚步响,
皮氏早到,不等玉姐开言,就变过脸,故意问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想必你这小淫妇弄死了他,要去嫁人?”玉姐说:“那丫头送面来,叫我吃,我
不要吃,并不曾开门。谁知他吃了,便肚疼死了。必是面里有些缘故。”皮氏说:
“放屁!面里若有缘故,必是你这小淫妇做下的,不然,你如何先晓得这面是吃
不得的,不肯吃?你说并不曾开门,如何却在门外?这谋死情由,不是你,是谁?”
说罢,假哭起“养家的天”来。家中僮仆、养娘都乱做一堆。
皮氏就将三尺白布摆头,扯了玉姐往知县处叫喊。正直王知县升堂,唤进问
其缘故。皮氏说:“小妇人皮氏,丈夫叫沈洪,在北京为商,用千金娶这娼妇叫
做玉堂春为妾。这娼妇嫌丈夫丑陋,因吃辣面,暗将毒药放入,丈夫吃了,登时
身死。望爷爷断他偿命。”王知县听罢,问:“玉堂春,你怎么说?”玉姐说:
“爷爷,小妇人原籍北直隶大同府人氏,只因年岁荒旱,父亲把我卖在本司院苏
家,卖了三年后,沈洪看见,娶我回家。皮氏嫉妒,暗将毒药藏在面中,毒死丈
夫性命。反倚刁泼,展赖小妇人。”知县听玉姐说了一会,叫:“皮氏,想你见
那男人弃旧迎新,你怀恨在心,药死亲夫,此情理或有之。”皮氏说:“爷爷!
我与丈夫,从幼的夫妻,怎忍做这绝情的事。这苏氏原是不良之妇,别有个心上
之人,分明是他药死,要图改嫁。望青天爷爷明镜。”知县乃叫苏氏,“你过来,
我想你原系娼门,你爱那风流标致的人,想是你见丈夫丑陋,不趁你意,故此把
毒药药死是实。”叫皂隶:“把苏氏与我夹起来。”玉姐说:“爷爷!小妇人虽
在烟花巷里,跟了沈洪又不曾难为半分,怎下这般毒手?小妇人果有恶意,何不
在半路谋害?既到了他家,他怎容得小妇人做手脚?这皮氏昨夜就赶出丈夫,不
许他进房。今早的面,出于皮氏之手,小妇人并无干涉。”王知县见他二人各说
有理。叫皂隶:“暂把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