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之。”刘翁道:“我自有道理。”
次早,钱员外起身,梳洗已毕,手持破毡笠于船头上翻覆把玩。刘翁启口而
问道:“员外,看这破毡笠则甚?”员外道:“我爱那缝补处,这行针线,必出
自妙手。”刘翁道:“此乃小女所缝,有何妙处。前日王店主传员外之命,曾有
一言,未知真否?”钱员外故意问道:“所传何言?”刘翁道:“他说员外丧了
孺人,已将二载,未曾继娶,欲得小女为婚。”员外道:“老翁愿也不愿?”刘
翁道:“老汉求之不得,但恨小女守节甚坚,誓不再嫁,所以不敢轻诺。”员外
道:“令婿为何而死?”刘翁道:“小婿不幸得了个痨瘵之疾,其年因上岸打柴
未还,老汉不知,错开了船,以后曾出招帖寻访了三个月,并无动静,多是投江
而死了。”员外道:“令婿不死,他遇了个异人,病都好了,反获大财致富。老
翁若要会令婿时,可请令爱出来!”此时宜春侧耳而听,一闻此言,便哭将起来,
骂道:“薄幸钱郎!我为你带了三年重孝,受了千辛万苦,今日还不说实话,待
怎么?”宋金也堕泪道:“我妻!快来相见!”夫妻二人抱头大哭。刘翁道:
“阿妈,眼见得不是什么钱员外了,我与你须索去谢罪!”刘翁、刘妪走进舱来,
施礼不迭。宋金道:“丈人、丈母!不须恭敬,只是小婿他日有病痛时,莫再脱
赚。”两个老人家羞惭满面。
宜春便除了孝服,将灵位抛向水中。宋金便唤跟随的童仆来与主母磕头。翁
妪杀鸡置酒,管待女婿,又当接风,又是庆贺筵席。安席已毕,刘翁叙起女儿自
来不吃荤酒之意,宋金惨然下泪,亲自与浑家把盏,劝他开荤。随对翁、妪道:
“据你们设心脱赚,欲绝吾命,恩断义绝,不该相认了。今日勉强吃你这杯酒,
都看你女儿之面。”宜春道:“不因这番脱赚,你何由发迹?况爹妈日前也有好
处,今后但记恩,莫记怨。”宋金道:“谨依贤妻尊命。我已立家于南京,田园
富足,你老人家可弃了驾舟之业,随我到彼,同享安乐,岂不美哉!”翁、妪再
三称谢,是夜无话。
次日,王店主闻知此事,登船拜贺,又吃了一日酒。宋金留家童三人于王店
主家发布取帐,自己开船先往南京大宅子,住了三日,同浑家到昆山故乡扫墓,
追荐亡亲。宗族亲党各有厚赠。此时范知县已罢官在家,闻知宋小官发迹还乡,
恐怕街坊撞见没趣,躲向乡里,有月馀不敢入城。宋金完了故乡之事,重回南京,
阖家欢喜,安享富贵,不在话下。
再说宜春见宋金每早必进佛堂拜佛诵经,问其缘故。宋金将老僧所传《金刚
经》却病延年之事,说了一遍。宜春亦起信心,要丈夫教会了,夫妻同诵,到老
不衰,后享寿各九十馀,无疾而终。子孙为南京世富之家,亦有发科第者。后人
评云:刘老儿为善不终,宋小官因祸得福。《金刚经》消除灾难,破毡笠团圆骨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