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顾祥道:“此位是本县大名士,你只看他今科发
解,还是发魁?”先生道:“小子只据理直讲,不知准否,贵造‘偏才归禄’,
父主峥嵘,论理必生于贵宦之家。”黄顾二人拍手大笑道:“这就准了。”先生
道:“五星中‘命缠奎壁’,文章冠世。”二人又大笑道:“好先生,算得准,
算得准!”先生道:“只嫌二十二岁交这运不好,官煞重重,为祸不小。不但破
家,亦防伤命。若过得三十一岁,后来到有五十年荣华。只怕一丈阔的水缺,双
脚跳不过去。”黄胜就骂起来道:“放屁,那有这话!”顾祥伸出拳来道:“打
这厮,打歪他的铁嘴!”马德称双手拦住道:“命之理微,只说他算不准就罢了,
何须计较。”黄顾二人,口中还不干净,却得马德称抵死劝回。那先生只求无事,
也不想算命钱了。正是:
阿谀人人喜,直言个个嫌。
那时连马德称也只道自家唾手功名,虽不深怪那先生,却也不信。谁知三场
得意,榜上无名。自十五岁进场,到今二十一岁,三科不中。若论年纪还不多,
只为进场屡次了,反觉不利。又过一年,刚刚二十二岁。马给事一个门生,又参
了王振一本。王振疑心座主指使而然,再理前仇,密唆朝中心腹,寻马万群当初
做有司时罪过,坐赃万两,着本处抚按追解。马万群本是个清官,闻知此信,一
口气得病数日身死。马德称哀戚尽礼,此心无穷。却被有司逢迎上意,逼要万两
赃银交纳。此时只得变卖家产,但是有税契可查者,有司径自估价官卖。只有续
置一个小小田庄,未曾起税,官府不知。马德称恃顾祥平昔至交,只说顾家产业,
央他暂时承认。又有古董书籍等项,约数百金,寄与黄胜家中去讫。却说有司官
将马给事家房产田业尽数变卖,未足其数,兀自吹毛求疵不已。马德称扶柩在坟
堂屋内暂住。忽一日,顾祥遣人来言,府上馀下田庄,官府已知,瞒不得了。马
德称无可奈何,只得入官。后来闻得反是顾祥举首,一则恐后连累,二则博有司
的笑脸。德称知人情奸险,付之一笑。过了岁馀,马德称往黄胜家索取寄顿物件,
连走数次,俱不相接,结末遣人送一封帖来。马德称拆开看时,没有书柬,止封
帐目一纸。内开某月某日某事用银若干,某该合认,某该独认。如此非一次,随
将古董书籍等项估计扣除,不还一件。德称大怒,当了来人之面,将帐目扯碎,
大骂一场:“这般狗彘之辈,再休相见!”从此亲事亦不题起。黄胜巴不得杜绝
马家,正中其怀。正合着西汉冯公的四句,道是:“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一生
一死,乃见交情。”
马德称在坟屋中守孝,弄得衣衫蓝缕,口食不周。“当初父亲存日,也曾周
济过别人,今日自己遭困,却谁人周济我?”守坟的老王撺掇他把坟上树木倒卖
与人,德称不肯。老王指着路上几棵大柏树道:“这树不在冢傍,卖之无妨。”
德称依允,讲定价钱,先倒一棵下来,中心都是虫蛀空的,不值钱了。再倒一棵,
亦复如此。德称叹道:“此乃命也!”就教住手。那两棵树只当烧柴,卖不多钱,
不两日用完了。身边只剩得十二岁一个家生小厮,央老王作中,也卖与人,得银
五两。这小厮过门之后,夜夜小遗起来,主人不要了,退还老王处,索取原价。
德称不得已,情愿减退了二两身价卖了。好奇怪!第二遍去就不小遗了。这几夜
小遗,分明是打落德称这二两银子,不在话下。
光阴似箭,看看服满。德称贫困之极,无门可告,想起有个表叔在浙江杭州
府做二府,湖州德清县知县也是父亲门生,不如去投奔他,两人之中,也有一遇。
当下将几件什物家火,托老王卖充路费。浆洗了旧衣旧裳,收拾做一个包裹,搭
船上路,直至杭州。问那表叔,刚刚十日之前,已病故了。随到德清县投那个知
县时,又正遇这几日为钱粮事情,与上司争论不合,使性要回去,告病关门,无
由通报。正是:
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
德称两处投人不着,想得南京衙门做官的多有年家。又趁船到京口,欲要渡
江,怎奈连日大西风,上水船寸步难行,只得往句容一路步行而去,径往留都。
且数留都那几个城门:神策金川仪凤门,怀远清凉到石城;三山聚宝连通济,洪
武朝阳定太平。马德称由通济门入城,到饭店中宿了一夜。次早往部科等各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