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日逐盘费如何措置?”那婆婆听得说,用手一指,指着屋
梁上道:“孩儿你见也不见?”张胜看时,原来屋梁上挂着一个包,取将下来。
道:“你爷养得你这等大,则是这件物事身上。”打开纸包看时,是个花栲栲儿。
婆婆道:“你如今依先做这道路,习爷的生意,卖些胭指绒线。”
当日时遇元宵,张胜道:“今日元宵夜端门下放灯。”便问娘道:“儿子欲
去看灯则个。”娘道:“孩儿,你许多时不行这条路,如今去端门看灯,从张员
外门前过,又去惹是招非。”张胜道:“是人都去看灯,说道‘今年好灯’。儿
子去去便归,不从张员外门前过便了。”娘道:“要去看灯不妨,则是你自去看
不得,同一个相识做伴去才好。”张胜道:“我与王二哥同去。”娘道:“你两
个去看不妨,第一莫得吃酒!第二同去同回!”分付了,两个来端门下看灯。正
撞着当时赐御酒,撒金钱,好热闹。王二哥道:“这里难看灯,一来我们身小力
怯,着甚来由吃挨吃搅?不如去一处看,那里也抓缚着一座鳌山。”张胜问道:
“在那里?”王二哥道:“你到不知,王招宣府里抓缚着小鳌山,今夜也放灯。”
两个便复身回来,却到王招宣府前。原来人又热闹似端门下,就府门前不见了王
二哥。张胜只叫得声苦:“却是怎地归去?临出门时,我娘分付道:‘你两个同
去同回。’如何不见了王二哥!只我先到屋里,我娘便不焦躁。若是王二哥先回,
我娘定道我那里去。”当夜看不得那灯,独自一个行来行去,猛省道:“前面是
我那旧主人张员外宅里,每年到元宵夜,歇浪钱铺,添许多烟火,今日想他也未
收灯。”迤逦信步行到张员外门前,张胜吃惊,只见张员外家门便开着,十字两
条竹竿,缚着皮革底钉住一碗泡灯,照着门上一张手榜贴在。张胜看了,唬得目
睁口呆,罔知所措。张胜去这灯光之下,看这手榜上写着道:“开封府左军巡院,
勘到百姓张士廉,为不合……”方才读到“不合”三个字,兀自不知道因甚罪,
则见灯笼底下一人喝声道:“你好大胆,来这里看甚的?”张主管吃了一惊,拽
开脚步便走。那喝的人大踏步赶将来,叫道:“是甚么人?直恁大胆!夜晚间,
看这榜做甚么?”唬得张胜便走。
渐次间,行到巷口,待要转弯归去,相次二更,见一轮明月,正照着当空。
正行之间,一个人从后面赶将来,叫道:“张主管,有人请你。”张胜回头看时,
是一个酒博士。张胜道:“想是王二哥在巷口等我,买些酒吃归去,恰也好。”
同这酒博士到店内,随上楼梯,到一个閤儿前面。量酒道:“在这里。”掀开帘
儿,张主管看见一妇女,身上衣服不堪齐整,头上蓬松,正是:
乌云不整,唯思昔日豪华;粉泪频飘,为忆当年富贵。秋夜月蒙云笼罩,牡
丹花被土沉埋。
这妇女叫:“张主管,是我请你。”张主管看了一看,虽有些面熟,却想不
起。这妇女道:“张主管如何不认得我?我便是小夫人。”张主管道:“小夫人
如何在这里?”小夫人道:“一言难尽!”张胜问:“夫人如何恁地?”小夫人
道:“不合信媒人口,嫁了张员外,原来张员外因烧煅假银事犯,把张员外缚去
左军巡院里去,至今不知下落。家计并许多房产,都封估了。我如今一身无所归
着,特地投奔你。你看我平昔之面,留我家中住几时则个。”张胜道:“使不得!
第一家中母亲严谨,第二道不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要来张胜家中,
断然使不得。”小夫人听得道:“你将为常言俗语道:‘呼蛇容易遣蛇难’,怕
日久岁深,盘费重大。我教你看……”用手去怀里提出件物来:闻钟始觉山藏寺,
傍岸方知水隔村,小夫人将一串一百单八颗西珠数珠,颗颗大如鸡豆子,明光灿
烂。张胜见了喝采道:“有眼不曾见这宝物!”小夫人道:“许多房奁,尽被官
府籍没了,则藏得这物。你若肯留在家中,慢慢把这件宝物逐颗去卖,尽可过日。”
张主管听得说,正是:
归去只愁红日晚,思量犹恐马行迟。横财红粉歌楼酒,谁为三般事不迷?
当日张胜道:“小夫人要来张胜家中,也得我娘肯时方可。”小夫人道:
“和你同去问婆婆,我只在对门人家等回报。”张胜回到家中,将前后事情逐一
对娘说了一遍。婆婆是个老人家,心慈,听说如此落难,连声叫道:“苦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