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将我误了。看那张员外时,这几日又添了四五
件在身上:腰便添疼,眼便添泪,耳便添聋,鼻便添涕。
一日,员外对小夫人道:“出外薄干,夫人耐静。”小夫人只得应道:“员
外早去早归。”说了,员外自出去。小夫人自思量:“我恁地一个人,许多房奁,
却嫁一个白须老儿!”好不生恼,身边立着从嫁道:“夫人今日何不门首看街消
遣?”小夫人听说,便同养娘到外边来看。这张员外门首,是胭脂绒线铺,两壁
装着厨柜,当中一个紫绢沿边帘子。养娘放下帘钩,垂下帘子,门前两个主管,
一个李庆,五十来岁;一个张胜,年纪三十来岁。二人见放下帘子,问道:“为
甚么?”养娘道:“夫人出来看街。”两个主管躬身在帘子前参见。小夫人在帘
子底下启一点朱唇,露两行碎玉,说不得数句言语,教张胜惹场烦恼:远如沙漠,
何殊没底沧溟;重若丘山,难比无穷泰华。
小夫人先叫李主管问道:“在员外宅里多少年了?”李主管道:“李庆在此
三十馀年。”夫人道:“员外寻常照管你也不曾?”李主管道:“一饮一啄,皆
出员外。”却问张主管,张主管道:“张胜从先父在员外宅里二十馀年,张胜随
着先父便趋事员外,如今也有十馀年。”小夫人问道:“员外曾管顾你么?”张
胜道:“举家衣食,皆出员外所赐。”小夫人道:“主管少待。”小夫人折身进
去不多时,递些物与李主管,把袖包手来接,躬身谢了。小夫人却叫张主管道:
“终不成与了他不与你?这物件虽不直钱,也有好处。”张主管也依李主管接取,
躬身谢了。小夫人又看了一回,自入去。两个主管,各自出门前支持买卖。原来
李主管得的是十文银钱,张主管得的却是十文金钱。当时张主管也不知道李主管
得的是银钱,李主管也不知张主管得的是金钱。当日天色已晚,但见:野烟四合,
宿鸟归林,佳人秉烛归房,路上行人投店。渔父负鱼归竹径,牧童骑犊返孤村。
当日晚算了帐目,把文簿呈张员外,今日卖几文,买几文,人上欠几文,都佥押
了。
原来两个主管,各轮一日在铺中当直,其日却好正轮着张主管值宿,门外面
一间小房,点着一盏灯。张主管闲坐半晌,安排歇宿,忽听得有人来敲门。张主
管听得,问道:“是谁?”应道:“你快开门,却说与你!”张主管开了房门,
那人跄将入来,闪身已在灯光背后。张主管看时,是个妇人。张主管吃了一惊,
慌忙道:“小娘子,你这早晚来有甚事?”那妇人应道:“我不是私来,早间与
你物事的教我来。”张主管道:“小夫人与我十文金钱,想是教你来讨还?”那
妇人道:“你不理会得,李主管得的是银钱。如今小夫人又教把一件物来与你。”
只见那妇人背上取下一包衣装,打开来看道:“这几件把与你穿的,又有几件妇
女的衣服把与你娘。”只见妇女留下衣服,作别出门,复回身道:“还有一件要
紧的倒忘了。”又向衣服里取出一锭五十两大银,撇了自去。当夜张胜无故得了
许多东西,不明不白,一夜不曾睡着。明日早起来,张主管开了店门,依旧做买
卖。等得李主管到了,将铺面交割与他,张胜自归到家中,拿出衣服银子与娘看。
娘问:“这物事那里来的?”张主管把夜来的话,一一说与娘知。婆婆听得说道:
“孩儿,小夫人他把金钱与你,又把衣服银子与你,却是甚么意思?娘如今六十
已上年纪,自从没了你爷,便满眼只看你。若是你做出事来,老身靠谁?明日便
不要去。”这张主管是个本分之人,况又是个孝顺的,听见娘说,便不往铺里去。
张员外见他不去,使人来叫,问道:“如何主管不来?”婆婆应道:“孩儿感些
风寒,这几日身子不快,来不得。传语员外得知,一好便来。”又过了几日,李
主管见他不来,自来叫道:“张主管如何不来?铺中没人相帮。”老娘只是推身
子不快,这两日反重,李主管自去。张员外三五遍使人来叫,做娘的只是说未得
好。张员外见三回五次叫他不来,猜道:“必是别有去处。”张胜自在家中。
时光迅速,日月如梭,捻指之间,在家中早过了一月有馀,道不得坐吃山崩。
虽然得这小夫人许多物事,那一锭大银子,容易不敢出笏,衣裳又不好变卖。不
去营运,日来月往,手内使得没了,却来问娘道:“不教儿子去张员外宅里去,
闲了经纪,如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