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直至黄昏深后,
唤姚大至于卧榻,将好言抚慰,问道:“我是谁人所生?”姚大道:“是太爷生
的。”再三盘问,只是如此。徐爷发怒道:“我是他生之子,备细都已知道。你
若说得明白,念你妻子乳哺之恩,免你本身一刀。若不说之时,发你在本县,先
把你活活敲死!”姚大道:“实是太爷亲生,小的不敢说谎。”徐爷道:“黄天
荡打劫苏知县一事,难道你不知?”姚大又不肯明言。徐爷大怒,便将宪票一幅,
写下姚大名字,发去当涂县打一百讨气绝缴。姚大见佥了宪票,着了忙,连忙磕
头道:“小的愿说,只求老爷莫在太爷面前泄漏。”徐爷道:“凡事有我做主,
你不须惧怕!”姚大遂将打劫苏知县,谋苏奶奶为妻,及大柳树下拾得小孩子回
家,教老婆接奶,备细说了一遍。徐爷又问道:“当初裹身有罗衫一件,又有金
钗一股,如今可在?”姚大道:“罗衫上染了血迹,洗不净,至今和金钗留在。”
此时徐爷心中已自了然,分付道:“此事只可你我二人知道,明早打发你回家,
取了钗子、罗衫,星夜到南京衙门来见我。”姚大领命自去。徐爷次早,一面差
官,“将盘缠银两好生接取慈湖庵郑道姑到京中来见我。”一面发牌起程,往南
京到任。正是少年科第荣如锦,御史威名猛似雷。
且说苏云知县在三家村教学,想起十九年前之事,老母在家,音信隔绝,妻
房郑氏怀孕在身,不知生死下落,日夜忧惶,将此情告知陶公,欲到仪真寻访消
息。陶公苦劝安命,莫去惹事。苏云乘清明日各家出去扫墓,乃写一谢帖留在学
馆之内,寄谢陶公,收拾了笔墨出门。一路卖字为生,行至常州烈帝庙,日晚投
宿。梦见烈帝庙中,灯烛辉煌,自己拜祷求签,签语云:“陆地安然水面凶,一
林秋叶遇狂风。要知骨肉团圆日,只在金陵豸府中。”五更醒来,记得一字不忘,
自家暗解道:“江中被盗遇救,在山中住这几年,首句‘陆地安然水面凶’已自
应了。‘一林秋叶遇狂风’,应了骨肉分飞之象。难道还有团圆日子?金陵是南
京地面,御史衙门号为豸府。我如今不要往仪真,径到南都御史衙门告状,或者
有伸冤之日。”天明起来,拜了神道,讨其一筊,“若该往南京,乞赐圣笤。”
掷下果然是个圣筊。苏公欢喜,出了庙门,直至南京,写下一张词状,到操江御
史衙门去出告,状云:“告状人苏云,直隶涿州人。忝中某科进士,初选兰溪知
县,携家赴任,行至仪真,祸因舟漏,重雇山东王尚书家船只过载。岂期舟子徐
能、徐用等,惯于江洋打劫,夜半移船僻处,缚云抛水。幸遇救免,教授糊口,
行李一空,妻仆不知存亡。势宦养盗,非天莫剿,上告!”
那操江林御史,正是苏爷的同年,看了状词,甚是怜悯。即刻行个文书,支
会山东抚按,着落王尚书身上要强盗徐能、徐用等。刚刚发了文书,刷卷御史徐
继祖来拜。操院偶然叙及此事,徐继祖有心,别了操院出门,即时叫听事官:
“将操院差人唤到本院御门,有话分付。”徐爷回衙门,听事官唤到操院差人进
衙磕头,禀道:“老爷有何分付?”徐爷道:“那王尚书船上强盗,本院已知一
二。今本院赏你盘缠银二两,你可暂停两三日,待本院唤你们时,你可便来,管
你有处缉拿真赃真盗,不须到山东去得。”差人领命去了。少顷,门上通报太爷
到了。徐爷出迎,就有跼蹐之意。想着养育教训之恩,恩怨也要分明,今日且尽
个礼数,当下差官往河下接取到衙。原来徐能、徐用起身时,连这一班同伙赵三、
翁鼻涕、杨辣嘴、范剥皮、沈胡子,都倚仗通家兄弟面上,备了百金贺礼,一齐
来庆贺徐爷。这是天使其然,自来投死。姚大先进衙磕头。徐爷教请太爷、二爷
到衙,铺毡拜见。徐能端然而受。次要拜徐用,徐用抵死推辞,不肯要徐爷下拜,
只是长揖。赵三等一伙,向来在徐能家,把徐继祖当做子侄之辈,今日高官显耀,
时势不同,赵三等口称“御史公”,徐继祖口称“高亲”,两下宾主相见,备饭
款待。
至晚,徐继祖在书房中,密唤姚大,讨他的金钗及带血罗衫看了。那罗衫花
样与涿州老婆婆所赠无二。“那老婆婆又说我的面庞与他儿子一般,他分明是我
的祖母,那慈湖庵中道姑是我亲娘,更喜我爷不死,见在此间告状,骨肉团圆,
在此一举。”
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