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伤感。到了京师,连科中了二甲进士,除授中书。朝中大小官员,
见他少年老成,诸事历练,甚相敬重。也有打听他未娶,情愿赔了钱,送女儿与
他做亲。徐继祖为不曾禀命于父亲,坚意推辞。在京二年,为急缺风宪事,选授
监察御史,差往南京刷卷,就便回家省亲归娶,刚好一十九岁。徐能此时已做了
太爷,在家中耀武扬威,甚是得志。正合着古人两句: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
行得几时?
再说郑氏夫人在慈湖尼庵,一住十九年,不曾出门。一日照镜,觉得庞儿非
旧,潸然泪下,想道:“杀夫之仇未报,孩儿又不知生死,就是那时有人收留,
也不知落在谁手,住居何乡。我如今容貌憔瘦,又是道姑打扮,料无人认得。况
且吃了这几年安逸茶饭,定害庵中,心中过意不去。如今不免出外托钵,一来也
帮贴庵中,二来往仪真一路去,顺便打听孩儿消息。常言:大海浮萍,也有相逢
之日。或者天可怜,有近处人家拾得,抚养在彼,母子相会,对他说出根由,教
他做个报仇之人,却不了却心愿。”当下与老尼商议停妥,托了钵盂,出庵而去。
一路抄化,到于当涂县内,只见沿街搭彩,迎接刷卷御史徐爷。郑夫人到一家化
斋,其家乃是里正,辞道:“我家为接官一事,甚是匆忙,改日来布施罢!”却
有间壁一个人家,有女眷闲立在门前观看搭彩,看这道姑,生得十分精致,年也
却不甚长,见化不得斋,便去叫唤他。郑氏闻唤,到彼问讯过了,那女眷便延进
中堂,将素斋款待,问其来历。郑氏料非贼党,想道:“我若隐忍不说,到底终
无结末。”遂将十九年前苦情,数一数二,告诉出来。谁知屏后那女眷的家长伏
着,听了半日,心怀不平,转身出来,叫道姑:“你受恁般冤苦,见今刷卷御史
到任,如何不去告状申理?”郑氏道:“小道是女流,幼未识字,写不得状词。”
那家长道:“要告状,我替你写。”便去买一张三尺三的绵纸,从头至尾写道:
“告状妇郑氏,年四十二岁,系直隶涿州籍贯。夫苏云,由进士选授浙江兰溪县
尹。于某年相随赴任,路经仪真,因船漏过载。岂期船户积盗徐能,纠伙多人,
中途劫夫财,谋夫命,又欲奸骗氏身。氏幸逃出,庵中潜躲,迄今一十九年,沉
冤无雪。徐盗见在五坝街住。恳乞天台捕获正法,生死衔恩,激切上告!”
郑氏收了状子,作谢而出。走到接官亭,徐御史正在宁太道周兵备船中答拜,
船头上一清如水。郑氏不知利害,径跄上船。管船的急忙拦阻,郑氏便叫起屈来。
徐爷在舱中听见,也是一缘一会,偏觉得音声凄惨,叫巡捕官接进状子,同周兵
备观看。不看犹可,看毕时,唬得徐御史面如土色。屏去从人,私向周兵备请教;
“这妇人所告,正是老父。学生欲待不准他状,又恐在别衙门告理。”周兵备呵
呵大笑道:“先生大人,正是青年,不知机变,此事亦有何难?可分付巡捕官带
那妇人明日察院中审问。到那其间,一顿板子,将那妇人敲死,可不绝了后患?”
徐御史起身相谢道:“承教了。”辞别周兵备,分付了巡捕官说话,押那告状的
妇人,明早带进衙门面审。当下回察院中安歇,一夜不睡,想道:“我父亲积年
为盗,这妇人所告,或是真情。当先劫财杀命,今日又将妇人打死,却不是冤上
加冤?若是不打杀他时,又不是小可利害。”蓦然又想起三年前涿州遇见老妪,
说儿子苏云被强人所算,想必就是此事了。又想道:“我父亲劫掠了一生,不知
造下许多冤业,有何阴德,积下儿子科第?我记得小时上学,学生中常笑我不是
亲生之子,正不知我此身从何而来。此事除非奶公姚大知其备细。”心生一计,
写就一封家书,书中道:“到任忙促,不及回家,特地迎接父叔诸亲,南京衙门
相会。路上乏人伏侍,可先差奶公姚大来当涂采石驿,莫误,莫误!”次日开门,
将家书分付承差,送到仪真五坝街上太爷亲拆。巡捕官带郑氏进衙,徐继祖见了
那郑氏,不由人心中惨然,略问了几句言语,就问道:“那妇人有儿子没有?如
何自家出身告状?”郑氏眼中流泪,将庵中产儿,并罗衫包裹,和金钗一股,留
于大柳村中始末,又备细说了一遍。徐继祖委决不下,分付郑氏:“你且在庵中
暂住,待我察访强盗着实,再来唤你。”郑氏拜谢去了。
徐继祖起马到采石驿住下,等得奶公姚大到来。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