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数收拾,将十分之三留为母亲
供膳,其馀带去任所使用。”当日拜别了老母,嘱咐兄弟苏雨:“好生侍养高堂,
为兄的若不得罪于地方,到三年考满,又得相见。”说罢,不觉惨然泪下。苏雨
道:“哥哥荣任是美事,家中自有兄弟支持,不必挂怀。前程万里,须自保重!”
苏雨又送了一程方别。苏云同夫人郑氏,带了苏胜夫妻二人,伏事登途,到张家
湾地方,苏胜禀道:“此去是水路,该用船只,偶有顺便回头的官座,老爷坐去
稳便。”苏知县道:“甚好。”原来坐船有个规矩,但是顺便回家,不论客货私
货,都装载得满满的,却去揽一位官人乘坐,借其名号,免他一路税课,不要那
官人的船钱,反出几十两银子送他,为孝顺之礼,谓之坐舱钱。苏知县是个老实
的人,何曾晓得恁样规矩,闻说不要他船钱,已自勾了,还想甚么坐舱钱。那苏
胜私下得了他四五两银子酒钱,喜出望外,从旁撺掇。苏知县同家小下了官舱,
一路都是下水,渡了黄河,过了扬州广陵驿,将近仪真。因船是年远的,又带货
太重,发起漏来,满船人都慌了。苏知县叫快快拢岸,一时间将家眷行李都搬上
岸来。只因搬这一番,有分教苏知县全家受祸。正合着二句古语,道是:漫藏诲
盗,冶容诲淫。
却说仪真县有人惯做私商的人,姓徐名能,在五坝上街居住。久揽山东王尚
书府中一只大客船,装载客人,南来北往,每年纳还船租银两。他合着一班水手,
叫做赵三、翁鼻涕、杨辣嘴、范剥皮、沈胡子,这一班都不是个良善之辈。又有
一房家人,叫做姚大。时常揽了载,约莫有些油水看得入眼时,半夜三更悄地将
船移动,到僻静去处,把客人谋害,劫了财帛。如此十馀年,徐能也做了些家事。
这些伙计,一个个羹香饭熟,饱食暖衣,正所谓“为富不仁,为仁不富”。你道
徐能是仪真县人,如何却揽山东王尚书府中的船只?况且私商起家千金,自家难
道打不起一只船?是有个缘故,王尚书初任南京为官,曾在扬州娶了一位小奶奶,
后来小奶奶父母却移家于仪真居住,王尚书时常周给。后因路遥不便,打这只船
与他,教他赁租用度。船上竖的是山东王尚书府的水牌,下水时,就是徐能包揽
去了。徐能因为做那私商的道路,到不好用自家的船,要借尚书府的名色,又有
势头,人又不疑心他,所以一向不致败露。
今日也是苏知县合当有事,恰好徐能的船空闲在家。徐能正在岸上寻主顾,
听说官船发漏,忙走来看,看见搬下许多箱笼囊箧,心中早有七分动火。结末又
走个娇娇滴滴少年美貌的奶奶上来,徐能是个贪财好色的都头,不觉心窝发痒,
眼睛里迸出火来。又见苏胜搬运行李,料是个仆人,在人丛中将苏胜背后衣袂一
扯。苏胜回头,徐能陪个笑脸问道:“是那里去的老爷,莫非要换船么?”苏胜
道:“家老爷是新科进士,选了兰溪县知县,如今却到任,因船发了漏,权时上
岸,若就个好船换得,省得又落主人家。”徐能指着河里道:“这山东尚书府中
水牌在上的,就是小人的船,新修整得好,又坚固又干净,惯走浙直水路,水手
又都是得力的。今晚若下船时,明早祭了神福,等一阵顺风,不几日就吹到了。”
苏胜欢喜,便将这话禀知家主。苏知县叫苏胜先去看了舱口,就议定了船钱。因
家眷在上,不许搭载一人。徐能俱依允了。当下先秤了一半船钱,那一半直待到
县时找足。苏知县家眷行李重复移下了船。徐能慌忙去寻那一班不做好事的帮手,
赵三等都齐了,只有翁、范二人不到。买了神福,正要开船,岸上又有一个汉子
跳下船来道:“我也相帮你们去!”徐能看见,呆了半晌。原来徐能有一个兄弟,
叫做徐用,班中都称为徐大哥、徐二哥。真个是有性善有性不善,徐能惯做私商,
徐用偏好善,但是徐用在船上,徐能要动手脚,往往被兄弟阻住,十遍到有八九
遍做不成,所以今日徐能瞒了兄弟不去叫他。那徐用却自有心,听得说有个少年
知县换船到任,写了哥子的船,又见哥哥去唤这一班如狼似虎的人,不对他说,
心下有些疑惑,故意要来船上相帮。徐能却怕兄弟阻挡他这番稳善的生意,心中
嘿嘿不喜。正是:
泾渭自分清共浊,薰莸不混臭和香。
却说苏知县临欲开船,又见一个汉子赶将下来,心中到有些疑虑,只道是趁
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