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草木摇落。时当雍正三年的深秋时节,在秦蜀交界的巴山小路上,一个二十四五岁的书生行色匆匆正在埋头赶路。这书生名叫苏静涛,世居陕西南郑,也是当地极有名气的一位儒士,十年寒窗苦读,本想考取一个功名,无奈家中突遭变故难以为继,只好投奔蜀地巴中亲戚家为幕客。在路上风尘仆仆的走了两日,要翻过这座大山才能进入蜀境。此时已是夕阳西斜暮色苍茫,这山路前后却不见一人,苏静涛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原本上山之前在山脚下有一小镇可以住宿,可他囊中羞涩又想省一晚的住宿费,想着在路边寻找民居借宿,可上山十数里,这山中却并未曾见到人烟,想来这里山高林密,只怕是无人居住。苏静涛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可此时掉头回去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行不多时,日头便坠落在山后,只留天边一抹晚霞,渐渐的也消失不见了。苏静涛心中焦急,想要找一个容身之所,可周围除了树木便是山崖,哪有什么人居。正自急切不安之时,忽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栋房屋,只是光线昏暗看不甚清。苏静涛见有人居不由精神大振,急忙快步奔至近前,这才发现居然是间破败的道观,椽烂瓦缺不知荒废了多长时间。他心中大感失望,不过再一看这道观勉强还可以遮风挡雨,似乎也能借宿一晚。苏静涛正待伸手推门,忽见门上依稀用白粉写着两行字,只是天色昏暗看不甚清。他心中好奇,急忙取出蜡烛点上,凑到近前仔细看去,却见门上写着八个大字:内有恶鬼,万勿留宿。字迹潦草笔画歪斜,显是路人所留。
苏静涛看罢心中一惊,不禁有些踌躇起来,可耳听山中兽吼虫鸣,再看周围怪石嶙峋甚是可怖,眼前之境,除此道观暂可栖身外,实无他法,无奈之下便壮起胆子伸手将门推开走了进去。待用蜡烛四处一照,只见这观中神像早已不见,唯独香案尚存,地面满是灰尘,一看便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苏静涛看东边一角甚为宽敞,于是便将蜡烛放在香案上,在门外折了些树枝将地面灰尘扫去,这才倚着墙边坐下,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吃了起来。待一个馒头下肚,腹中饥饿稍解,他又起身四处巡视一番,发现这观中并无什么异常,心道那门上的字只怕是有人恶作剧也未可知,于是本来有些忐忑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便靠在墙上睡着了。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忽听一阵窸窣之声,苏静涛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眼睛一睁便见一群老鼠从他面前匆匆奔过,从门缝中钻出即不见了。见此情形他悬起的一颗心方才落了下来,此时一阵山风从破窗中涌进,将烛火吹得摇摇欲坠,苏静涛正欲起身将蜡烛从香案上拿下,扭头一看不由骇得呆了,却见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人,这人脚上穿着紫色的绣花鞋,下身白裙长可及地,裙带随着山风轻轻舞动。苏静涛只觉毛发乍立喉头发干,心中一念如电光闪过:只怕这真是遇见鬼了,门上之字果然不虚啊。一时恐惧得无以复加,全身颤抖手脚发软,就是不敢将头抬起,唯有闭起双眼心中暗道:“只是我的幻觉罢了。”可虽不停安慰着自己,却知实是自欺欺人,唯盼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就会没事了。
可等了片刻,他始终不觉有异,心中不由有些疑惑,怕是自己刚才有了幻觉,于是便将双眼微微睁开,猛然间却见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孔正在面前,一双大眼清澈如水,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苏静涛先是一惊,待看清眼前居然是个眉目如画的妙龄少女,心中惧意稍去,也定定的看着这少女,不知她到底是人是鬼。那少女正弯腰凝视着他,见他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本来面白如纸的脸上不由多了一抹绯红,当即退后数步,怔怔将他打量了一会,忽张口问道:“不知郎君是何方人氏?”语音清脆入耳酥甜。苏静涛听她发问,心中惧意又去了一些,当下整了整衣服从地下站起,对少女道:“在下是陕西南郑人氏,要到巴中去投亲,只因天晚路险才在这留宿一晚,却不知姑娘是人是鬼,为何也在这道观之中?”
那少女听罢面色不由隐隐有喜色一现,随即弯腰做礼道:“妾知郎君也是读书人,当明事理知善恶,故也不敢相欺。实不相瞒,妾冯氏,小字晚秋,自幼也曾读书识字。因为强暴所污激愤自尽,在此沦为孤魂已经三年多了。”苏静涛听罢女子所言,知道她果然是鬼,刚刚落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可看她容貌秀丽言辞有礼,实无半分恶状,心中不禁疑惑万分。女子似有所察觉,对他道:“妾之所以半夜现身以致惊吓到您,实是情非得已,只因有事欲托付郎君,不知可否?”苏静涛一听更觉惊异,当即道:“便请道来,若是在下能有效劳之处,定然不敢退却。”女子听他此言,大为感激,于是便将前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冯晚秋年方十六,是山脚下小镇上冯员外的独生爱女。三年前的孟春时节,她随母亲去火神庙看春台戏,不意被镇上的恶少姬二公子撞见惹上了祸端。这姬二公子的父亲在省城为官,家中有财有势,自幼又是娇生惯养溺爱非常,年纪轻轻便和一帮无赖子混在一起,以致于在镇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一日他偶遇晚秋便惊为天人,觉得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