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站在梨树下,看见母亲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那个男人就是老根,也就是取代了父亲的人。老根叔是个屠夫。和所有人印象中的屠夫一样,老根叔长得又矮又胖,其貌不扬,因此在母亲嫁给老根叔之后,大家都一致认为,老根叔比不上父亲,就像猪肉比不上牛肉一样,这是我获得的唯一的心灵安慰。
屠夫应该是一个很古老的职业,源远流长,占据了职业排行榜的一席之位。至少在乔村就是这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屠夫四处摆的猪肉摊,如今这一职位依然欣欣向荣。小四也曾有机会成为一名屠夫,但由于其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就丧失了这个机会。老根叔是一个专业级别的屠夫,在乔村有着深远的品牌效应,只要是有人需要买猪肉,都会风雨无阻地跑到老根叔的摊位上来买。很多次黄昏即将晚上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即将来临的夜色中专门走到我家门口的那颗梨树下问老根叔:
“乔本根,明天杀不杀猪?”
这个时候,老根叔就会挪动着他那矮胖的躯体,对来人说:
“杀。”
老根叔杀猪的时辰很早。凌晨五点的时候,那还是一段黎明前的黑暗时期,太阳都懒得起床,所有人都躲在被子里养精蓄锐,我就会在睡梦中听到一阵猪的嚎叫之中,潜意识告诉我,老根叔在梨树下的那条水沟旁边杀猪了。不过这样混乱的声音总是很短暂,凌晨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也继续回到了我之前的梦中,不过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老根叔骑着摩托车,载着猪肉远去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老根叔带有余音的叫卖声:
“猪肉……”
这是近几年才流行的一种猪肉营销的方式。以前,至少在老根叔娶我母亲之前,老根叔是有固定摊位的,他每天只要坐在家门口,等着有人上门来买肉就行了。可是,随着更多的人挤入这个市场,竞争的激烈程度也变得越来越大,因此演生了流动式营销模式。不过必须得承认,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这种送货上门的服务,体现了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符合现代市场经济的发展趋势。
老根叔是和村里的几个老屠夫一起合作的,这样就垄断了乔村的猪肉市场,并且他们还把销售范围扩展到了临近的几个村庄,因此这种强强联手还不至于在激烈的竞争中被淘汰出局。凭借着几十年的信誉兼江湖地位,老根叔的猪肉卖得很快,通常会在早晨八点之前就销售一空。这个时候,我就会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开车回家的声音,不经意间感觉这和当年父亲开车回家时声音如此相似。
我常常为之一震,感觉竟然如此地真实,如同回到了当年。当年我也是在睡梦中听到父亲开车归来或离去的声音的,这种感受熏陶了我很多年,几近形成了一种潜意识,只要我听到类似熟悉的声音,就会产生条件性的发射,十年来都是如此。错觉再次发生,我没有了沉睡的感觉,睁开眼睛看到一缕耀眼的阳光,神经质地眯起了眼,确认的确是新的一天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彻底清醒,明白之前的感受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家里拥有一个屠夫的好处就是吃猪肉不需要花钱去买,但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大部分时间里都会吃猪肉,导致我对猪肉会产生阶段性的反感。从猪头到猪尾,从猪皮到猪心,猪这种牲畜身上几乎所有能够食用的部位,我都吃过。其中我最喜欢食用的还是猪肾,俗称猪腰子,这是除黄鳝之外,我最钟情的一道菜。黄鳝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关于它的味道还停留在父亲烹饪的那个阶段,久久地让人回味。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吃到这种味道,但长时间的等待并没有换来我想要的结果。习惯等待,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懂得等待,是我对待生活的一种方式,如此,我等来了另一种美食。每次我回家,老根叔为我准备的第一餐饭里面就会有辣椒爆炒猪腰子这道菜,由此诱发我无限的食欲。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还会轮流吃到猪心、猪肚、猪脚、猪肝、猪肠等等这几道菜。
如果说沐沐还和我有一点相似的话,那就是好吃,从早晨到晚上,我们可以一直吃各种零食,以夏季的零食为例,包括梨子、苹果、香蕉、桃子、葡萄、西瓜、冰棍等等,其过程还不落下三顿饭。在这方面,我和沐沐是最志同道合的,可以拥有无数可供讨论的话题,例如我们会争议是葡萄好吃还是西瓜好吃,探讨冰棍吃多了会不会拉肚子的问题,商定是先吃梨子还是先吃香蕉等等。
沐沐最喜爱食用的则是猪尾巴,还一度痴迷如狂,走火入魔。老根叔总是会为沐沐准备若干根猪尾巴,然后把它们放在冰箱里,冻成像僵尸一样的硬度。等到沐沐到来的时候,老根叔就会像献宝似拿出来,扰得沐沐口水直流。这个时候无论沐沐在做什么,她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猪尾巴的身上,然后跟随着老根叔去厨房里烹饪猪尾巴,直至出锅。以沐沐的食量,一次基本上是解决两根猪尾巴,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有时偶尔我也想尝一下猪尾巴的味道,都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