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明是父亲这一辈子最亲近的兄弟,对于父亲而言,只有福明才配称为其兄弟。
他们的兄弟情谊要追溯到他们很小的时候。福明比父亲要小好几岁,当年年长一些的父亲会经常带着福明上山去砍柴、寻野果、挖野菜,下河捕鱼、捞虾,还经常去田里翻泥鳅、钓黄鳝、捉田鸡,以此度过了他们的青涩童年少年时光。那个时候的福明还很瘦小,胆子也不大,因此经常会跟在父亲的背后,像个跟屁虫一样,这是后来父亲回忆他的童年之时对福明的评价。
当年的父亲之于福明,完全是充当了一个保护伞的角色,甚至成年之后也是如此。不仅仅只是因为年纪年长于福明,还在于福明当时的生存境况让父亲不得不如此。福明因为没有母亲这件事情遭受了很多人尤其是同龄人的嘲笑与谩骂,就像三哈,每次见到福明,他都会攻击福明,说福明是没娘要的孩子。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一种很大的伤害。福明小时候的自闭症,大抵就是这样造成的。
更不幸的是,三哈的嘲弄会滋生出一片嘲弄之声。三哈这个胆大包天者和他背后的一群狐假虎威者会围着福明发出恶毒难听的声音,无限制地欺凌福明,而寡不敌众的福明只能被逼入死角,不知所措,然后委屈地落泪。往往在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像一个救世者一样挺身而出,无所顾忌地冲着骂福明的人群施以拳脚,嘴里还不断地吐露出脏字回敬他们,甚至威胁他们说:
“再让我看到一次,你们就死定了。”
父亲不要命的举动很容易就会把这群虚张声势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他们委实不敢和冲动中的父亲拼命。等到把他们都赶走之后,父亲这才走到福明面前,以相当气愤的语气对他说:
“以后再有人骂你,你就打他。”
福明摆出一副典型的弱者形象,他把身子贴着墙壁,不停地浮动,眼角的泪痕还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喉咙里发出不甚清晰的声音:
“我不敢,打不赢他们。”
父亲见不得有人懦弱,他的爱心兼正义感马上泛滥起来,对着福明信誓旦旦地保证:
“没事,哥帮你。以后谁再敢说你,我见一个,打一个。”
福明点了点头,他相信父亲能够说到做到。
有了父亲的保驾护航,三哈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福明了,他们害怕父亲不要命地来和他们拼命。不过偶尔见到福明一人独自行走在路上,不愿意轻易放弃嘲弄福明的三哈他们会选择在远处继续叫嚣,而且还会越来越大声,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父亲听到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准备跑过去揍他们,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了。
父亲在娶了母亲之后,母亲的弟弟胡贵宝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父亲的小舅子,我的亲舅舅。而由于小四的缘故,父亲与舅舅之间还多了一层更为微妙的关系,不仅仅只是姻亲兄弟那么简单,还有着施恩者与受恩者那样牵扯不清的联系。记忆中关于小四到来的时刻还是那么地清晰,难以忘记。那日,阳光普照大地,呈现出一派祥和气氛,舅舅抱着小四走进了家门,立马出现了骚动。父亲起身点燃了挂在梨树上鞭炮,顿时硝烟弥漫,惊天动地,呛得人直咳嗽连天。这个庄严的交接仪式很简短,父亲从舅舅手中接过小四,然后抱着他在写着乔氏门中的天地国亲师位前作了三个揖,然后就说:
“好了好了,已经是我们乔家的人了。”
即完毕。交接仪式结束。鞭炮声也消失。
这种形式化的对接显然改变不了实质性的关系,小四也就是在名义上归于我们乔家而已,但从骨子到血液,他还是姓胡的。不过,这个问题当时父亲并没有意识到,他自欺欺人的认为小四现在只是一个婴儿,如果在我们乔家长大的话,就一定是我们的乔家的人。父亲天真的想法果然没有成为现实,这是后来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正在被一只凶恶的大公鸡追得四处逃窜。这只大公鸡不知到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发了疯似地见到人就啄,它欺负我个子小,便不离不弃地追赶我。因为要奋力逃跑,害得我体力不支,不慎被地上的一块石子绊倒,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面部朝地,动弹不得。那只大公鸡便以胜利者的姿态移步过来,恶作剧般地在我的头上狠狠地啄了几下,然后离开。这只生物的强势与高傲伤害了我同样骄傲的自尊心,使我备受委屈,便趴在地上忍不住大声地哭泣了起来。小孩子一般不需要任何掩饰任何情感,想哭就哭,我当时应该就是如此。
我大声的哭喊声与鞭炮声交相辉映,加深了聒噪声的力度,振聋发聩。但眼泪向来被视为不吉利的东西,在所有的好日子中,是不允许哭泣的,否则就会坏大事。例如在过年的时候,就是不容许哭泣的,否则下一年就会遭霉运,不吉利。父亲受不了我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竟然会做出如此不吉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