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对二叔的喜爱,就像他对父亲的厌恶一样,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无法改变。母亲就说,他们上辈子肯定是仇人,这辈子都是来讨债的。
在那个集体化生活的日子里,我那威严的祖父是不可一世的大队长,身居高位的他作威作福,惹得黎明百姓怨声四起,敢怒但不敢言。有着这样一个威严的家长,年纪小小的父亲每天一放学回家就得忙着去挣工分。在全国都粮食缺乏的状态下,一顿饱饭成为了所有人的奢求,父亲也不例外。年仅七岁的父亲常常饿着肚子上山去砍柴,而我那可爱的二叔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父母面前撒娇,享受祖父祖母的溺爱。七岁的父亲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柴火,每次父亲都尽可能多砍一些,害怕家里的柴火不够,但是这些努力并没有换来祖父丝毫的怜爱。父亲有一次无故拉血,非常害怕,以为自己身患绝症,不久将绝于人世,但祖父对此不闻不问,这让父亲记恨了终生。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对祖父的偏见就已经心存不满了,只是父亲一直不明白祖父为何会如此待他,不幸的是,这个问题还纠结了他一生。
父亲就是在这样亲情淡漠的环境之下逐渐长大的,也许只有作为大姐的青莲姑姑给过他一点点关爱,因此父亲对青莲姑姑的感情很深,记忆着与她有关的点点滴滴。在青莲姑姑去世之后,父亲所能够获得的一点点家庭温暖也烟消云散了,好在这个时候,父亲将要成年长大,不必再依靠祖父祖母了。
父亲与祖父,这对父子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父亲去世,即使是父亲的死亡也换不来祖父的一声哀叹,他用报应之说来解释父亲的死亡,这让我对他厌恶不已。我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的情绪感染到了我,从小我就对祖父不存在什么过多的感情,在我的意识里,祖父祖母都是缺席的人物,童年的记忆之中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存在。后来听母亲和婶婶说起,才知道根本原因是祖父祖母看不起孙女,因此我的出现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由此,祖孙彼此之间感情的淡漠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母亲偶尔向我提及一件我的光辉事迹,让我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心目中是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学会走路,父亲母亲正忙着修建新房子,没时间理会我,于是临时让祖母照看一下我。我当时可能是太想念父母了,抑或是不习惯呆在祖母身边,于是独自一人外出寻找他们。我迈着很小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段不算很长的路,但最终还是走累了,就随地躺下睡了过去。母亲说那是一个大冬天,我在皑皑白雪之中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母亲干完活,才发现我竟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于是四处寻找。母亲说,当她找到我时,我仍然在酣睡,甚至还打着呼噜,估计还做着什么美梦。好在我安然无恙、毫发未伤,否则就会爆发一场家庭内战,内部矛盾将会升级。祖母却很干脆地把这件事情的责任全部推到我的身上,说我太不听话了,仿佛我的走失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或者我刚出生的时候开始,我与祖父祖母的瓜葛就不是很大,不需要亲密的往来,也不需要悉心的关照,他们的生老病死也可以与我无关。倒是父亲,无论情感上如何,他始终是祖父的儿子,不管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上,他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这对于对祖父已经情分全无的父亲来说,着实有点强他所难。
外祖父还有一项很钟情的娱乐活动,那就是打牌。在乔村,这是一项很流行的娱乐活动,其程度不亚于热门电视剧万人空巷的地步,很多人都精通此道,当然还是要以小叔为最。父亲也深受这种风气的严重毒害,不得不学习各种技巧,为此还交了很多学费,只不过牌技仍然粗略。每年放暑假,父亲就会把外祖父接到我们家来小住上一段日子,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个月,算是向外祖父尽孝,聊表心意。母亲是外祖父嫁得最近的一个女儿,行动不便的外祖父不愿意往远处走,因此和我们家走得最近,这也是外祖父最喜欢去的地方,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父亲。每次外祖父来到我们家,父亲就会放下所有事情,叫来小叔,一起陪外祖父打牌。父亲虽然牌技不是很好,但是牌品很好,每次都是输多赢少,只能憨憨地傻笑。见此惨状,外祖父就会教导父亲:
“金山,不能冲动行事啊!”
外祖父一语双关,他所指的当然不仅仅只是打牌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父亲的行为举止。外祖父一直都知道父亲与祖父之间的关系很恶劣,但他很少提及,毕竟外祖父深知父亲的性情秉性。不过外祖父还是和父亲深切地交谈过一次,看着声泪聚下的父亲,外祖父说,他知道父亲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以后就不要再去恨了,这样损人不利己。父亲说,他早就不把祖父当作父亲了,反正祖父也没有把他当作儿子。外祖父听后,无奈地说,这又何必呢?
外祖父毕竟只是一个旁人,他改变不了祖父和父亲这对父子之间的恶劣关系,也明白父亲的所思所想,因此很少再次提及父亲心中的这个疙瘩,他所能做的只是给予父亲一个行孝的机会,借此机会消散一下父亲